李航刚站了两分钟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拉住了，然后闻到了浓厚的酒气。
“你怎么来的？”陈正坤有点急促地问，声音同样滚烫。
李航也对自己的行动觉得奇怪。他到家之后接到了一个电话，说陈正坤没有回复开学的信息，让李航别忘了把体检报告给陈正坤，他开学用。他妈妈问了哪天开学，对方说后天。今天和后天之间还有一个明天，但是李航想也没想，带着东西就出门了。
他早就想来，就像之前道别的时候，他不想走一样。
打车很顺利。地址是报告上的地址。他折起来给司机看了一眼；司机说，不用挡，大家都一样，生不出来了。
李航心跳快了一下——他还不知道陈正坤的报告结果呢……
司机不知道他是盲人，更不知道他是个哑巴，一路上和他聊春天开的那些花，旅游的人比以前还多，李航一直点头，静静地听。快下车的时候，他还问李航有没有女朋友；李航没吭声，他就逗李航问他“怎么不点头了”。
出租车不到陈正坤家门口，出租车司机把李航放在坡下，李航摸着梅树走过来，被树枝挂头的时候折了一支，现在送给陈正坤。
“我们航航辛苦了，”陈正坤紧紧抱住他，“多谢给我这么漂亮的花花。”
喝多了。李航想，坤哥喝多了很喜欢说叠词，要记在心里。
“谢谢你来看我，”陈正坤说，“我很想去看你，但是没有去，对不起。”
李航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摸到了毛茸茸的衣料下面流畅的背肌。他学过一年的按摩，深知这种肌肉有多难练出来，就像陈正坤手心的茧子一样，都是自律和锤炼的证明。李航身上没有这个，所以忍不住摸了摸。
“痒。”陈正坤低声笑，但没有躲开，“你下手重点。”
李航停了手，静静抱着他。陈正坤滚烫的脸贴在李航耳朵上，气息很粗，但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陈正坤直起身，按着他肩膀：“你怎么在啊？”陈正坤几乎贴着他额头问，“阿标送你来的吗？”
「我打车来的。」李航把手举起来，慢慢说，「打、车。」
“对不起，”陈正坤摸了摸李航的头顶，“辛苦你了。”
「资料。」李航把一个文件夹递给陈正坤。
陈正坤不想看见那个贴在李航胸前的塑料夹，他在看李航的深色的夹克，跳脱的鲜艳领巾，蓬松好看的头发。如果李航看得见该有多好，他或许能当一个飞行员：这么亮的眼睛、那么棒的辨认方向的能力，一定很容易就能选上。
“进屋吧，”陈正坤对他说，“我在听曲子，你会喜欢的。”
李航笑着点头。
“过来。”陈正坤紧紧抓住他的手，把他带回家里。
“铁树今年也没有开花，”陈正坤对李航说，“听说这种树十年开一次，不知道花好不好看。到时候我请你来看。”
陈正坤抓着李航进电梯，被镜子里白得像纸的自己吓了一跳：“李航，我脸好白啊。”
「白？」李航摸了摸陈正坤的脸，有点疑惑，「你脸很烫，烫的话，不是应该红么？」
陈正坤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哦……”他低低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我喝了酒。”
「我闻到了。」李航不明所以，「很辣的酒。」
“你怎么知道，”陈正坤拉着他出电梯，“那个酒很辣，嗓子火烧火燎的。”
李航迈出电梯就听见缠绵哀怨的唱腔，那些延绵不绝的情丝从脚底爬上来，好像要把他包裹住，永远留在春天的罅隙里。
“听不惯吧？”陈正坤问他。
「还好。」李航说，「检验报告，我们的一起送到我家了。我忘记放在盒子里，你要开学了吧？你们学校说需要这个报告。」
陈正坤把报告接过来，随手放在进户柜上，看着解领巾的李航：“你的报告呢？”
「含量极低，而且小蝌蚪们都是死的。」李航把领巾揣好，「科学家会把小蝌蚪救活吗？」
“救不活，”陈正坤说，“精子救不活，卵子也没有。”
李航点点头，把手揣在卫衣的横兜里。陈正坤看见他白嫩的后颈上突起的骨头——好像一捏就碎了。
“低头作什么。”陈正坤捏住他颈后的皮肉，轻轻拎了拎。
李航缩了下脖子，不仅抬起了头，眼睛也睁开了，可怜巴巴地瞪着地面。
“我在这里。”陈正坤捏着他下巴调整了一个角度，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陈正坤向前倾身，看着自己的头像变大，直到嘴唇几乎贴在李航鼻梁上才停下来。
“李航，”陈正坤又对他说了一遍，“我喝了酒了。”
李航的下巴在他掌心里点了点，像小鸡啄米。
“你好像没懂。”陈正坤低头去看他脖子上的旧伤，随后用小指在上头划了划，“它在抖，你怕我吗？”
「不怕，就是有点怕酒，」李航说，「我亲生父母很爱喝酒，我生下来就看不见光，据说就是因为他们喝假酒的关系。」
“那就好，”陈正坤按住他的脖子，用大拇指在上面又滑了滑，“我以后不喝了，你不用怕。”
「谢谢。」李航说。
“不用谢，”陈正坤稍微用了点力，按压他的陈伤，“伤口还疼吗？”
「不疼，」李航又说，「是几个月时候的事，我妈妈离开了家，他嫌弃我总是哭，带我出去了一次，回来……就不能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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