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听完了王金九的故事，跟她想的差不多，跟这世上无数了有了钱就飘飘然的堕落商人也差不多。
到头来，金山银山过眼云烟，唯一该值得珍惜的亲情却一点都没守得住。
王金九颤颤巍巍地下地，陶青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试着上前扶了一下：“王伯伯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吧。”
王金九指了指屋里出了那半张床榻以外唯一的一件家具——落满了灰尘的柜子。
“最上面的那个抽屉，你帮我拿那个抄本过来。”
陶青过去，很轻易地找到。因为这个家徒四壁的环境就连老鼠都无处藏身，想找一样被人经心放置的东西本不是什么难事。
那是一本线装的手抄本，大概有半个拳头厚。纸页泛黄，油墨却依然凝重，想来也有个几十年的历史了。
老人伸手摸索着，轻轻翻开扉页：“这本抄本是我那些年来所有的经营心得，一些钻研得出来的食谱，熬花粥的方法，水产河鲜烹饪的技巧——
姑娘，我看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你心地善良又聪明，就拿去吧。但愿以后能帮得上你什么——”
这是分分钟get到武功秘籍的节奏啊！陶青一颗心砰砰直跳：“王……王伯伯，我真的只是顺便来给您送点饭的，不图您什么东西的。”
“唉，你看看我现在落魄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可给你图的啦。这本东西，拿出去卖，一文不值。
但留在你这个丫头的手上，说不定还能把我这些经验门道发扬出去，别人我也指望不上了。”王金九真诚地拉着陶青的手，把那半本手札交给她：“你是外乡人吧，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把这条老狗也带走吧。
你是好姑娘，不会亏待它。总比让它跟着我这糟老头子吃糠咽菜，还要挨打挨骂来得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陶青心有唏嘘但也明白老人的心意，话到此处也就不必再推脱了。她点点头，伸手翻了翻这本手札，却突然发现——只有上半本，装线的地方齐齐被扯断掉了！
“这？”陶青诧异地看着老人：“王伯伯，这本笔记应该还有后半部分吧？”
断口这么整齐，不会是被老鼠咬的，那么就是有人故意扯掉的吧。
也不只是不是戳中了王金九的伤心处，他的眼眸里竟然闪过一丝黯然：“下半部分，被我大儿子拿走了。”
“哦？”陶青有些奇怪：他不是所三个儿子皆纨绔么？父亲一生心血所著的手札，对他们来说怕是一文不值吧。
——怎么单单会要拽走后半本呢？
老人大概看出了陶青的疑惑，叹了口气道：“大儿子是我那糟糠之妻所出，我离开他们母子出来做生意后一直都没有回去看过他们，后来家乡发了水灾，他们逃难来找我。
那时我已经成了新家……怕惹了娇妻不高兴，就散了一笔银子打发他们离去了。
没想到原配妻子因为积劳成疾又气愤不过，没等到回乡就在那病死了。大儿子他……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他不要我的一分钱，单单拿走了我手札的后半部分。
他说他会自食其力，会比我更成功，永远也不会认我这个混蛋父亲的。”
陶青听得心里发毛——这不典型一个陈世美么？搁到什么时代都是混蛋好不好！喜新厌旧不负责任的渣男一枚，也难怪老天给他这样的报应。
可是，再坏的人也有老去的一天，也有忏悔的一天。当他身边一无所有，只能默默等死的时候，人的心才会回归最原始的善良。
陶青不想对王金九品头论足，因为这些事本来就跟自己一个外人无关。
“姑娘，你觉得老头子我是不是个很坏的人啊，后悔来给我送吃的了？”王金九见陶青一言不发，叹了口气道。
陶青把那半本手札小心翼翼地裹好收起来，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呀，每个人都有犯错误的可能。王伯伯做错了事，也已经得到了教训收到了惩罚。我只是不忍心看您一个人受苦，出于同情才送吃的给你，怎么会后悔呢。”
“好姑娘啊，真希望你以后一切如意，万事顺利呢。”王金九的眼睛湿润了一下：“也不知道，阿三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他——我死也瞑目了。”
陶青明白老人说的那个‘阿三’应该就是他心里最对不起的大儿子，如今算算年份，应该也有四十几岁了吧。
父子两个近三十年没有再见，此生匆匆就要过去了，怕是要留永远的遗憾了。陶青心里突然有点疼，不仅仅是为了王金九——她突然就想到了洛凉书，那远在天边的皇帝，就算是九五之尊，就算是万人之上。
在生命即将终结的短暂岁月里，是不是也有着天下父亲同样的心呢。渴望亲情包容，渴望多谢原谅，少些遗憾。
但人生，哪有不留遗憾的呢。
陶青告别了老人，带着黄小书和半本‘武功秘籍’往回走。
“这一下午你去哪了啊？”回到客栈，看到洛凉书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心血来潮地教店掌柜的两个孩童识字玩。
“没去哪，积德去了。”陶青随便说了一句。老实讲，她的心情不太好。听那种故事就像看悲剧电影一样，总是需要点时间缓缓。
“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幽会去了吧？”洛凉书可没能理解她此时不佳的情绪，半开玩笑地揶揄了一句。
陶青真是一口老血啊——我特么去跟一个老得跟我爷爷一样的家伙幽会么！
“我找到黄小书的主人了，本想还给人家的，但人家看它跟我很亲，就大方送我了。”陶青竟然没有心思跟洛凉书针锋相对，这让男人觉得心里有点微妙：“陶青，你没事吧？”洛凉书起身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像也没发烧啊？”
“明明是你在发烧！”陶青瞪了他一眼，心想着：这家伙到底有多贱，不对他发火他就没有快感么！
“我还好啦，下午还有些低热，到傍晚退了些——喂，晚上你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洛凉书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要是累的话，就简单点好了。”
“看不出来嘛，你什么时候会关心人的啊“”陶青耸了耸肩，眯着眼睛笑笑：“放心，早想好了。你先进去歇着，等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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