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玉儿！”一林从楼梯上急匆匆地下来，边喊陈玉的名字，边整理着自己的背包带。陈玉停下脚步，问他：“什么事？”一林把手里捏着的一串钥匙塞到陈玉手里：“瞧你！又忘带钥匙了。”陈玉接过钥匙，看着一林转身，又看着他急匆匆地去赶公交车，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钥匙。陈玉的手心里，躺着那串钥匙，共有十来把，闪着柔情的银光。
陈玉把钥匙塞进自己大大的背包里，打开车门，发动汽车，朝中医院赶去。一林是个好丈夫，把汽车让给老婆开，自己常年挤公交。一林还有个优点：勤快。家里家外的活儿，他都会干。两人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一林最爱抚摸陈玉的手，还说，这手那么美，像一双玉蝴蝶，永远不应该让它洗衣服做饭。
玉蝴蝶？陈玉抬起扶着方向盘的左手，细细端详：润白纤长的手指，靠近指尖的关节微微向下凹陷，于是，指尖那节就姿态优美地微微往上仰起，伸开时也好，微合时也好，整只手都显得娴静优雅。突然，陈玉的脑海中跳出肖川的面容，专注，柔情。陈玉一个寒噤，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开进了对面车道，右手赶紧一用力，让车子回到自己的车道。
换好衣服，坐到诊室，已经快8点了。泡好了茶，她看着茶发了会儿呆。玉蝴蝶在茶叶间飘忽，随着水上下游曳。这是陈玉自创的美容茶。门口影子一闪，肖川进来了：“玉儿，这是刚刚买的早点，你吃点。”他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陈玉面前。
“我已经强调过了，我在家吃，从来不在外面吃！还有，不许叫我玉儿！”陈玉一字一顿地对肖川说，表情严肃，亮闪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肖川。
“这不是外面，这是在单位。呵呵……不要那么严肃嘛！”肖川年纪不小，可说话那调调却不像三十来岁的男人。
“好了，别烦我，患者马上进来了，你赶紧走！”陈玉下了逐客令。
“玉儿，我不舒服，胃口不好，能不能拿你的玉蝴蝶给我泡点茶？”肖川有点死皮赖脸。
“说了别叫我玉儿。你气色蛮好，不用玉蝴蝶。”陈玉好气又好笑。
“我真的感觉消化不好。玉儿，给我点玉蝴蝶吧，据说可以和胃。”肖川狡黠地靠近陈玉。
陈玉恨恨地白了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纸包，扔给他：“拿去，快走！”肖川开心地一笑，拿起纸包朝陈玉挥挥手，转身走了。
肖川的办公室就在隔壁，等近中午时，他又出现在陈玉诊室：“玉儿，午饭一起去？一院王主任请客。”他这个时候没有了早上的轻松，脸色显得凝重。
“肖川，不用这样。我在食堂吃，一会儿休息一下。你的玉蝴蝶打算怎么吃？玉蝴蝶美容效果好，但和胃却不怎么样。还是还给我吧。”
肖川走上前，伸手拉住陈玉的手：“玉儿，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不动心吗？”
陈玉默然。想当初选择一林，既有外因也有内因，只能用“缘分”一词来解释。肖川出现在陈玉婚后不久，两人相识也快五年了。五年，回想起来似乎转瞬即逝，肖川或远或近的热烈却始终在她身边。
唉，不是不动心，是爱情的分量太沉重，我承受不起！陈玉心里一声叹息，嘴里却仍旧是那句：“动什么心！油嘴滑舌的肖主任，还是快去吃饭吧！”说完，她把脱下的白大褂往衣架上一挂，就转身走了，把肖川晾在原地。
陈玉缓缓往嘴里扒拉着饭粒，心里却仍旧在回忆刚才的情景。像今天这样直截了当说动心不动心的话，肖川倒是第一次。陈玉知道自己不会离婚，哪怕她承认，和一林之间的爱情已经没了，只剩下互相扶持的亲情。陈玉甚至悄悄对自己承认，和一林最初的感情也算不上爱情。但她觉得，和肖川的热烈相比，自己根本就没有热起来过。
难道我是个不会爱的女人？陈玉想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吃完饭，回到诊室。这是个规模不算大的中医院，下午不会十分忙碌，偶尔会有几个病人。陈玉往杯子里续水的时候，喜欢看那杯里的玉蝴蝶。已经泡了半天的玉蝴蝶，洁白得让人心疼，在水里还会像精灵一般飘忽。爱喝玉蝴蝶的人不多，因为它有股与一般中药不一样的味道，有的人说香，有的人说太难闻。陈玉突然想起：不知道肖川是不是真的爱喝玉蝴蝶？
她打开了肖川办公室的门，想看看肖川把玉蝴蝶怎么样了。玉蝴蝶的翅膀并没有开在肖川那个大大的玻璃茶杯中，而是蜷缩在那个白色的纸包里，纸包放在办公桌的一角，打开着。陈玉拿手指轻轻拨拉了纸包的一角：是打算取几朵泡茶，还是在细细地研究它，如同研究我陈玉的心？
傍晚下班，陈玉比一林晚到家，这已经成为惯例。陈玉从不做饭，因此哪怕医院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她也会继续磨蹭一会儿，或者干脆开车到附近那个商城，略微逛逛，或者在商城边的咖啡店里吃点东西，直到快六点，再开车回家。到家的时候，一林已经做好了饭。热腾腾的饭菜和一林的笑脸，对陈玉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如果一林有饭局，她就在食堂对付一餐，从来没觉得不正常。一林的热情，像极了杯中的开水，一林常常会为两人之间的感情加点温度，譬如小小的亲昵、节日的礼物，自然还有那几乎天天翻新的菜肴。
陈玉性格温柔，但始终没有学会对自己的男人甜言蜜语或者撒娇发嗲。有同事在年度业绩评议时委婉地批评陈玉对同事太过冷淡，也有同事背后悄悄评论陈玉是冷美人，不太爱和同事交往。只有一林说：玉儿，你真的像你喝的玉蝴蝶，一定要有我这瓶热水泡着焐着，才会温润美丽。没有我一林，你一定会干瘪枯萎，不但不好看，可能还会不健康哦。说这话的时候，陈玉正被一林拥在怀里看电视。陈玉边给自己像玉蝴蝶一样的双手涂护手霜，边在心里想：也是，是这个理儿吧？
不知怎么的，陈玉突然对一林说：“亲爱的，我想换个单位。”话没头没脑，但那句“亲爱的”，让一林惊讶极了：“玉儿！你会说亲爱的了？啊，玉儿，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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