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皇帝听得云里雾里。不是话太深奥，而是太不适合大雅之堂了。怎么桑纪瑶也是今朝状元，乃是儒林鳌首之辈也，为何说的话想个乡野小子说出来的？
而且还真的是农夫耕田，农夫耕田的。
皇上把脑袋往周敬亭那边转了转，周敬亭即刻了解了圣意，他把拂尘放下来，以便他有手指着桑纪瑶。
“大胆！这样的话也配在大殿说么？”
桑纪瑶嬉嬉笑笑，“不管是什么话，学生才疏学浅，蒙的天皇圣恩带掣我中了个状元，怎么还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不是不识好歹么？”
皇上听了这话龙颜大悦，看着桑纪瑶的小样儿是越看越精，越看越喜欢，忙转头跟周敬亭道:“看看侍读学士那边缺人么？”
桑纪瑶笑的风轻云淡，万花丛中一根葱。
“朕听出你话中的意思了，虽是俚语，但是含义却颇深，讲的不就是因果循环么？”
“圣上英明！实乃千古之明君也！我翻了点史书，竟然找不到与您媲美的……”
皇帝听多了奉承，难能可贵的是脑子还清醒。他摆了摆手，眉开眼笑，“你跟我说说，有谁听不出？”
“这个嘛，”桑纪瑶捏捏下巴，真的是绞尽脑汁在想，眼光无意间落到了跪在地上的尚书身上，便指着他道:“他就猜不出！”
这时候就算能不能猜出，都会说猜不出，谁敢跟皇帝比脑瓜子。果不其然，尚书大人先赔罪，头摇的像破浪鼓。
刚才一个人在前一个人在后，是尊卑分明；现在一个跪着一个站着，是真的尊卑分明。轻视之账，桑纪瑶讨的连本带利。
皇帝冷眼一瞟，心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爹一般，儿子难怪没考到状元。
桑纪瑶已经做好铺垫，接下来就是畅所欲言，她道:“今日这个案子，其中便有这个典故——请皇上先允许我带一个人上殿！”
皇帝:“宣！”
过不多久，顾随风拉着一个人进了内殿。此人平民打扮，腰尖却别了一把大剪刀，身上也全都是刻意做的补丁，很明显此人是个裁缝——为了显示此人技艺高超故意弄的。
桑纪瑶指给皇上看:“皇上，这便是此案元凶！”
皇上与那个裁缝大眼瞪小眼，说他是元凶，实在荒唐啊！虽说凶手是用剪刀的，但是随便一个人过来也算数么？
桑纪瑶早就看出了圣上的疑惑，“这不是一般的裁缝。”
“哦？有何特殊之处？”
“他是九曲夙分楼那条街上的裁缝？”
“有何不妥？”
“众所周知九曲夙分楼处虽比不上皇宫威严尊贵，确是真正的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此地方金为殿，酒为池，饱见金玉的夙分楼姑娘们难道会请他缝补衣裳么？”
皇帝凝眉，确是觉得不太合理。
“不再他该待的地方待着，却在不该待的地方待着，”桑纪瑶回想，去了夙分楼三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两次。一次从佟大人遇害的窗台上往下看，便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在他头顶的高楼，他在市井。可是那个眼神却让桑纪瑶觉得，他并不属于那个市井。
“所以他的目的也耐人寻味，”桑纪瑶话撩到一半，“请问皇上，刚刚那个故事的寓意皇上还记得么？”
皇上:“事出因果。”
“佛语有言，何事何物都有其意，何人何境都有其界，冥冥之中因果循环，暮光之城顷刻全倾。事出都有因果，请问皇上记得十年前的刑部尚书兼黄门侍郎高大人吗？”
皇帝点头:“这自然是记得的。”
“请皇上回忆，当时的刑部尚书因何遭受灭顶之灾？”
皇上眼皮低了低:“我没记错的话，是遭了佟大人的弹劾。”至于弹劾是真是假，隔着这么多年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一向沉默的裁缝忽然开口，“我家老爷冤屈而死！就是遭了佟大人的诬陷！”
"大胆！"圣上猛一拍桌，勃然大怒，“黄门侍郎十多年前就已经灭门而死，家奴一路开了奴籍！谁给你的脸面，竟然敢将罪人叫老爷，还想忤逆圣意不成？！”
桑纪瑶闷头跪下，“皇上息怒！还请圣上容我细细讲来……”
承吉十年，刑部尚书高大人奉旨黄河赈灾。去时带去了国库的赈灾之粮。高大人宅心仁厚，当时不知听了谁的风言风语，竟然决定先治水，再放灾粮，结果无数百姓因此饿死，一时间生灵涂炭。于此同时，一向与高大人交好的佟大人，此刻却与他断了来往。过不了多少时日佟大人携进京告御状的灾民弹劾高大人“奉旨不公，贪污灾粮，以致生灵涂炭，”此事涉及到国家大事，百姓民心，皇上也不好多说，便赏了他一个“诛三族，不累家仆的下场。”
“皇上，在下已经查明，九曲夙分楼的红玉姑娘，乃是当年高大人的遗孤。经家门破败，无奈流落青楼。后与家仆二人合谋，伤了佟大人的性命。依我看这冤有头，债有主，瘫子掉进井里捞起也是坐，不如——”
皇帝冷笑一声，手指动了动，青筋鼓起，夹杂着空气中淡淡的龙延香带着一抹杀意，冷不丁的吹进了桑纪瑶骨头缝里。
桑纪瑶初生牛犊不怕虎，面无惧色。
“怎么，过了十多年，你一个小小的、连官职都没有封的状元，竟然想大义凛然的翻案不成？”
桑纪瑶唉一声，一笑化解所有的尴尬，“怎么是翻案？皇上还记得我给您讲的那个故事么？在这里，天下就是那个农夫，全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而我便是那个道士，这事啊，只讲给妻子一个人听了。”
这个妻子，是谁毋庸置疑。
“黄口小儿！”圣上不怒反笑，“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威胁圣上？”
桑纪瑶摇摇头，“威胁不敢当，帮圣上排忧解难，了了一桩烦心事而已。至多，至多算是——”
“什么？”
桑纪瑶咧嘴一笑，灵动的像一只小猴子，“至多跟圣上说了两句悄悄话。”
“哈哈哈哈！”皇帝大大笑，“什么满腹经纶，朕看你就是个黄口小儿，说吧，”圣上眉头紧蹙，“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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