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幻灭的景象很美。
那些画卷在破裂后仍旧闪着微光, 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在两人身周纷纷落下。碎片中映照的不是光影，是无数过往年月。
晴空碧草自眼前跌落, 又有海上明月在咫尺外升起。
寒来暑往, 纷纭杂沓。
画面再美, 陆九思也无瑕欣赏，因为美色如刀，是妖族长老们用来杀人的。
白雾退尽后，原本站在殿中的七名长老一个不落, 都没了影子。只剩下地上的金环仍在闪闪发光, 像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长老们不傻，甚至可以说是老奸巨猾。
明知道他们两人会发现真相，还是答应替他们开楼，不是阴谋又是什么？
这是把他们当作死人了。
或者说，有信心趁他们进入画卷时布下陷阱，让他们出来后就变成死人, 没法再进行报复。
陆九思暂时还没有配合他们的打算, 一手抽出腰侧配剑，一边示警道：“阁下。”
澹台千里沉沉应了一声：“先别动。”
这是妖族的地盘，妖王的修为也比他高, 他自然听对方的话, 又朝对方身旁走了两步, 问：“哪有危险？”
澹台千里道：“处处都有。”
话音方落, 便见一道红光迎面扑来，有如利箭, 呼啸生风。
陆九思抽剑疾挡, 但对方来得更快, 眨眼间直扑面门，他根本来不及用剑锋格挡，心念飞转，急中生智，手腕一翻，那道红光就打在剑柄上。
他的手腕被震得发麻，长剑险些脱手而出。
撞来的那物想必也没好受多少，剑柄全由精铁铸造，生生撞了一下，怕也难当。
红光稍暗，陆九思低头看去，见它倏忽一扭，如游龙般绕着剑柄，飞快朝他手腕缠来。
！
陆九思原以为撞来的是件暗器，或是飞镖，总之是个死物，没想到对方竟然“活”过来了。
他的手腕陡然一凉，长剑却不能反手挑刺，只得腾出左手，抓向右腕。
啪！
澹台千里一掌拍开他的手臂，随即改拍为抓，觑准缠在他腕上的红光，探手一抓。
五指如钩，立时将那道红光抓了起来。
陆九思凑近一看，竟然是条赤蛇。
蛇头七寸被澹台千里稳稳捏住，赤蛇失了力气，尾巴无力地垂在半空，如同一条风干的带鱼。
陆九思看了一眼觉得眼熟，再看一眼，想起来这是绕在某位长老头顶的家伙。
“来头不小啊。”陆九思感慨道。
“少说废话，留神。”澹台千里手指一松，任赤蛇绵软落地。
两人拌嘴拌得多了，陆九思习以为常，一边持剑护身，一边道：“留着呢，阁下顾好自己，我琢磨着他们最想杀的不是我。”
朝他飞来的只是条小蛇，那身高七丈、腰阔七丈的尺郭可是朝澹台千里去了。
澹台千里生得高挑，也不过八｜九尺高，站在那名变回原形的长老身前，就像个婴儿。对方一掌呼来，若被压实，看着都能把人拍进地底。
澹台千里丝毫不惧，先是替陆九思捏软了赤蛇，才寻隙回手，拍上尺郭的巨掌。
一掌对一掌。
澹台千里的手指修长、白净，用力时指节突起，经络分明。
那尺郭的手掌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长满长毛，有几根手指都看不清，囫囵拍来好似铁扇，还是疵坏了，带着铁刺的那种。
两人掌心相贴，陆九思先替澹台千里呼了声痛。
紧接着便见尺郭被一掌拍出，踉跄后退，仰头痛苦地嘶吼了声。那只巨掌无力地垂在身侧，肩膀塌陷，像是被拍断了骨头。
“莫大惊小怪。”澹台千里撂下一句，足尖蹬地，朝尺郭扑去。
尺郭疾退，又一名长老从暗处现身，接下澹台千里的一脚。
车轮战啊，不要脸！
陆九思瞥了一眼，飞快收回视线，眼前已多了张猿猴的面孔。
“你的对手是我。”陆九思朝那位变回山魈的长老郑重通报了姓名，转头嬉笑道，“看起来，他们都觉得你不能打啊！”
说话间，山魈一跃而起，双臂大张，自他头顶扑来。
陆九思剑尖一挑，趁对方在空中无从借力，直戳对方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小腹。猿猴类人，腰腹也同人差不多，一剑刺中，能将它的肠子绞烂。
陆九思心狠手辣，挑剑时手腕便微微一抖，准备给它来个串串，没想到对方当空还能停身片刻，强扭腰身，这一来下落的速度比他料想的慢了些许，剑尖没有刺中山魈的腹部，反倒刺向它脐下三寸。
“啊呀，抱歉。”陆九思见状忙道，可下手没有分毫不好意思，用力更狠。
这处戳实了，怕比绞烂肠子还要厉害许多，时不待人，不需迟疑。
陆九思话不带喘道：“听说您老从前水性杨花，祸害了不少闺女，这就当替那些被掳走的姑娘家报仇了！”
山魈长啸一声，过膝的双臂朝身上一挡，齐齐按上剑锋。
自空中落下的力道本就不小，山魈又愤怒地压上全身，逾越万钧之力全都压在寸许长的剑尖，将剑尖压得重重一沉。
剑身坚韧，不可摧折，但也发出了殊为难耐的长鸣。
这可是把宝贝道剑。
陆九思心知它十有八｜九不会折断，踌躇一瞬，随即手腕下压，将剑柄一端也朝下按去。
山魈轰然落地，陆九思的身形也被带得屈膝半跪，长剑两头都被压弯，正中绷起，弧如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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