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整个金銮殿一片死寂。
庆国朝臣们都懵了，因为，不至于。就连身为职业喷子的御史们都没幻想过让庆帝下罪己诏，只是想口嗨一句类似“子不教，父之过”的话，好让史书记载上这浓厚的一笔。然后，庆帝竟然主动提出罪己诏。
这就好比你拿五块钱想去买两个生瓜蛋子，本来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可开水果摊的不仅卖你了，还赠送你两根香蕉。
庆国建国近千年来，只有寥寥四位皇帝下过罪己诏。连年干旱一次，母亲河泛滥两次，地牛翻身一次。
这四位皇帝都是在当朝时面临重大天灾，他们认为是自己的行为触怒了上天，这才使得上天降下惩罚。所以下罪己诏，诚心忏悔。
可非重大天灾面前，庆国还从未有皇帝下过罪己诏。今儿这事要是成了，那可算头一份。但其实没必要，犯错的是太子庆泉，又不是庆帝。没任何迹象表明庆帝有纵容或者包庇等行为，他顶多只有个教子无方的罪责......
就因为这下罪己诏，属实没必要。
当即便有人出声道：“陛下，此乃太子庆泉一人所为......”
没等说完，就被庆帝打断，“尔等不必再说了，朕心意已决。”
又有几个人站出来，从“绝食三日”这个角度出发，曲线救国。明着是让庆帝以龙体为重，实则也是劝诫不要下罪己诏，但都被庆帝一一反驳回去。
于是，这么一件大事就被草草定了下来。
......
下了朝堂，庆帝回书房，开始批阅奏折，这是他的习惯。
庆帝批阅奏折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看一眼就马上下笔。掌权数十年，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信手拈来，看他动作，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一百二十多岁的老人。
很快，面前小山一般的奏折被批复完毕。
本能想喝一口面前的银耳汤，似乎想起什么，又默默放下。
闭上双眼，右手食指轻敲椅子扶手。忽然，他小声开口道：“把那个叫齐云的守夜人处理掉，连同他身边的人一起。”
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没人回复，但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两次了。”庆帝坐在椅子上，叹一口气。
菁青云羊是一次，日照城尸田的事，是第二次。
庆帝身为整个庆国的皇帝，当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七品守夜人放在眼里，但是他现在想想觉得不对劲。因为那个小人物接连破坏了他两次计划，两次足以让庆泉摆脱废柴命运，成为五品武夫的命运。
那个小人物身上充满变数，给他一种荒唐的感觉。身为七品武夫，竟然去闯一座有五品武夫坐镇的日照城，最后竟然还赢了。
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都是逃吧。然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待有遭一日变强大再复仇。可是他没有，他直接破了阵法，然后去救人。救人还不够，他破坏鼎炉，还把戚伟光和庆泉都杀了。
离谱。
庆帝不喜欢意外。他喜欢天下大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让人把齐云处理掉。
“或许我不该这么敏感，只是两次偶然而已。”他心里这么想，内心回归平静。
杀那个姓齐的小人物，只是因为他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而非什么外人猜测的亲情。
至于什么罪己诏，都是虚的，庆帝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他自己属于那种“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就算你们把我尸骨挖出来鞭尸又如何的人。至于生前的名声，他更不在乎，谩骂伤害不到他一根头发。
而且，在他眼中，百姓是最愚昧的一种人。
这些现在看起来比天大的事，但不到两三个月，他们就会把这些事忘了个干干净净。什么日照城尸横遍野，什么太子坏事做尽，什么庆帝蠢不可及......这些事，大抵都比不上“家里无盐”，“村头郑屠户缺斤少两，着实可恶”等的生活琐碎。
生前身后名不在乎，女人，亲情，财富，权势......这些庆帝就更不在乎了。
“若不是皇帝这个身份能为我做很多事，这破烂位置谁爱坐谁坐去。一天天的，死个几万人就来烦我。”庆帝捏了捏鼻梁，无奈抱怨一句。
事实上，刚才在金銮殿上，他也知道自己只要稍微暗示一下，就会有臣子站出来反驳拉扯，自己根本不需要到下达罪己诏这种地步。但他不在乎这些东西，所以也就很干脆地下罪己诏，以此堵塞那些大臣的嘴。
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庆帝本身从来没有把朝堂上那些朱紫大臣放在眼里，自然不屑和他们废话，直接弄个罪己诏让他们无话可说，把这件事结束了就行。至于下了罪己诏，史书后人怎么说，百姓怎么谩骂，他其实不是很在乎。
重要吗？
庆帝想要的，从来只有“长生”二字。
不在乎什么生前身后名，这一点，庆帝觉得只有四公主庆安和自己比较像。当然其实不能说像，只能说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毕竟四公主庆自小一直待在他身边。
庆帝很理解并欣赏自己这个女儿。
顾忌亲情，所以在庆泉死前一直尽量保全他，试图让他只落得个类似终身监禁的下场。但人死后，因为不在乎，所以又选择直接公布庆泉的罪名，以此稳住民心。
......
这一天，午时刚过。
整个皇宫二十来座城门，大小二十多个布告栏上，都贴上了庆帝的罪己诏。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无才无德，上愧祖宗，下愧黎庶，以致今日。庆泉作恶于日照城，数万百姓生灵涂炭.....”
这篇罪己诏，最初只是一些路过的百姓看到，不识字看不懂，然后经过一些读书人或者教书匠解释，他们才半懂不懂地知道这什么意思。
庆帝因为儿子庆泉的事，下罪己诏了。
“儿子错了，老子当然也有错，这罪己诏下的没毛病。”
“糊涂啊，立头猪当太子，都比那畜生强。”
“太子是我庆国储君，岂可立得如此草率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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