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蜀夋和汇北相隔四千余里路。
马车行进速度不快，莫约用了两个月，在八月底抵达汇北郡内的杨川。
杨川城四面立着高约三十丈的巨石城墙，城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在打扮上明显与蜀夋绍南等地有了差异。
男子剃掉头顶两侧的头发，后面留长的头发按着各自喜好打成小髻又或是梳成大辫。
穿着上混杂了大魏的一些个习惯，偏好赭色短衫，头上无巾帻冠帽，看上去粗犷豪放。
宋绘掀车帘看得正起劲。
路上匆匆赶路的男子余光瞟到她，身形一顿，面上毫不掩饰的惊艳。
顾愈从她身后伸出手，将车帘压住。
宋绘偏头看他。
“有事和你说。”顾愈单手叠好信纸，慢条斯理抬了头，“渡良那边情况混乱，你可能暂不方便过去，方沛在杨川提前备好了住处，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渡良稳定后，我再回来接你。”
大宁将城池从魏国手里买回来下三四个月。
城池管理权的交接，细作清理，再加上商业、农业之类的重新运作，这些都要花心力和时间。
宋绘不强行要求同行给顾愈添麻烦，乖顺应下好。
顾愈目光在她面上微做停顿，没再补充交代些什么。
他指节在车厢壁上轻叩了两下。
临时充当着车夫的陈来庆“诶”着应了声，而后道：“大人您讲。”
顾愈稍抬了下音量，“去武青巷。”
陈来庆利落说了好。
他也是头一回来杨川，不认识路，进了城后找了个面相和善的大娘打听方向。
他问的大娘还算热心，仔仔细细和他讲怎么个走法。
这时候，一匹马从左拐的路口跑出，陈来庆牵着马缰绳正要侧避，马匹险之又险的车前停下。
骑在马上的姑娘拱手，朗声道：“请问车内坐的可是顾愈顾太尉？”
陈来庆面色不虞，但也知道不随便在别人地盘惹事的道理，拱手给了确定答复。
姑娘眼睛唰的下变亮了，翻身下马，“我是赵诚的小女儿赵真，顾大人远从临安来，父亲今夜在府上设宴，专门为太尉大人接风洗尘。”
顾愈闻言，稍虚了下眼，而后捏了捏宋绘的指腹，“坐车里等会儿。”
宋绘轻声应了。
顾愈下马车，宋绘顺着抬起的车帘瞧见外面梳着两根大辫的女孩。
女子肤色偏黝黑，眼睛圆溜，看上去精神气满满。
她两条黑又粗的辫子里夹了些彩线，耳环上挂着各种颜色的彩条小珠作为装饰，穿着紧身的浆红色骑装，看上去英姿飒爽。
虽女孩五官略有些普通，但见惯了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子，再见到这样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孩，倒有些眼前一亮。
因路上往来都是行人，马车不太方便在路中间久停。
帘子搭下后，马车便慢吞吞的跟着并排的一男一女往前走。
赵真此前应听过顾愈的一些事，言语间颇有些钦佩，那些快要溢出来的好感藏都藏不住。
宋绘瞧不见外面的人，但不妨碍她正大光明偷听一高一低的说话声。
赵真声音有些沙哑，天生便得人好感，“大人晚间是否有空来寒舍参宴？”
“赵大人既是为顾某设的宴，那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我这才到杨川，还需做些归置。”
赵真理解的点了点头，“这杨川城内街巷复杂，我知晓武青巷位置，可以替大人带路。”
得了顾愈一声谢后，赵真的态度变得越发的热情。
“太尉选择在杨川暂住是我们赵家的荣幸，听闻大人这回是来接手天威军，不知大人何时去渡良？”
“莫约四五日后，具体暂且还不确定。”
“那这几日，太尉若是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正好可以替大人领路，免得在家天天被我父亲说游手好闲。”赵真毫不羞怯的展露自己的情意，但尺度拿捏得还不错，不会让顾愈觉得负担。
“有劳。”
两人边说边走，一问一答，看上去气氛融融。
不过，宋绘了解顾愈。他语气里虽带着些笑，但话不多，干净利落几句客套回应，分明是兴致不高，心情不快的表现。
想想，宋绘大概能猜到缘由。
他们进城不到半柱香时间，县尉府便收到了消息，虽是出自好意提前设宴还派人来迎接，但落在顾愈眼里估计讨不得什么好。...至少，杨川成了赵家的私有领地，骄奢淫逸作风的传言算不上是空穴来风。
车队左拐进到一条宽巷内，尽头已经写挂好“顾府”的牌匾。
赵真停下，“这便是方副尉在杨川买给大人暂住的宅子。这宅子卖时便是配着家具之类，大人应不需再添置些什么，如若有什么需要，大人可以尽管来县尉府找我帮忙代办。”
她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顾愈俊朗的脸，继续着道：“这杨川里里外外，没有我赵真不知道的地方，虽起不到什么大用，但大人至少可以省些不必要的气力。”
顾愈扫了一眼墙檐门扣和明显是新写的牌匾，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多谢”。
赵真不自在的抿了下唇，“都是举手之劳...”
顾愈见赵真站着不走，略微思忖了几息，道：“我这边归置东西估计还需花些时间，赵小姐不必等，先行回去便是。”
赵真笑着应下“是”。
她牵着马匹往外走，顾愈让车里的下人将马车上的东西给下了。
赵真走到一半，又折回去，道：“太尉大人，还忘了说，父亲说太尉文武双全，能给我们赵家儿郎指点一番学业武术那便再好不过...”她咧到一半的嘴僵住，瞪着眼看着扶着婢女下车的宋绘。
宋绘弯着眼睛朝她笑了笑，而后无声的望向顾愈。
顾愈眉眼情绪柔和下来，“先进去吧。”
宋绘福身，往后看了一眼，顾澜清自个儿踩着小凳子下了马车，噔噔噔往宋绘跑，路过顾愈时强行减速，规规矩矩变成走路。
宋绘牵住顾澜清，另外一只手提着裙摆上了台阶。
顾愈偏头，看向去而复返的赵真，“赵小姐还有何事？”
赵真盯着宋绘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犹豫了好一会儿，“刚才那位小姐是大人的妹妹吗？”
顾愈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目光维持着惯常的温和，“是内人，这回随我一道来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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