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起室内还有个重伤的云乐。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正如钟德容所言，永夜已尽，白昼将至。
他忽然热泪盈眶。
路鸥闭了闭眼，把即将冲出眼眶的泪珠风干。等到泪珠已经没有落下的机会了，他才走进室内，看见靠坐在墙上的云乐。
云乐取下了头盔，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他看见路鸥，像是看见老朋友，拍拍身边的座位说：“坐一会儿，有点累了。”
路鸥也取下头盔。
“我让鸿鹄和飞燕他们带着队伍先去确认基地情况了。”云乐得意似的咧了咧嘴，“还行，十个人活了六个。”
路鸥没有说话，感觉自己的眼泪白憋了，此时此刻竟然又觉得泪腺酸涩。
“战友战友！”云乐嚎了一嗓子，“一直往前走。再难的时候，别低头……”
战友战友，今天到永久。坚强地笑哦！别泪流。
路鸥狠狠地抹了把眼泪。这首《战友战友》，直到这种时刻，才真正让人体会到其间悲痛。
“……得了，我都没哭。”云乐嘲笑他，“你还不如一十九岁的青少年，丢不丢脸啊你？”
“你有本事也别哭。”路鸥骂他，“自己脸上眼泪流成什么样了？”
云乐愣了下，“……我流眼泪了吗？”他怔怔地眨了眨眼，半晌才无奈地苦笑：“好吧。”
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云乐开口了：“我在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钟德容的事情。”
“……”路鸥叹了口气，“当时也只是猜测而已。现场毕竟只有我看见了……只是那个时候，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你可滚蛋！”云乐说，“我听我妈说了，你看到日记本了。钟德容日记里记了什么？你肯定看到了什么，不然哪来这么荒谬的猜想？”
路鸥拍了拍头盔，不肯说。
这事儿涉及到云夫人，轻易不能说出口。
“喂！”云乐却不耐烦了，“要你说你就说，说过就忘，出了这扇门谁他妈管钟德容是谁？你要是不说我以后天天缠着你。”
“操，滚蛋！”路鸥笑骂，“你可别天天缠着我，我受不起您这祖宗！”
“那你他妈说话！”
路鸥思索着，回头打量云乐的表情。云乐此刻的气色很不好，看起来似乎重伤垂危。青灰色已经有盘旋上头顶的趋势了。
……但，云乐看起来精神竟然还不错。
路鸥皱起眉，“你……”
“你别废话，直接说是为什么！”云乐推了推他，“我跟你讲我现在可暴躁，你别惹我。”
路鸥被他一打岔，只好把想问的事情暂时放一放，“这事儿不好说，跟你妈有关。”
“……我妈，”云乐呆滞了一会儿，“你瞎几把扯什么呢？跟他妈我妈什么关系？”
路鸥扯了扯嘴角。
云乐脑子转了几弯，总算想明白了似的，瞪着眼震惊道：“……操。我他妈就说钟德容这小子哪来千年吸血鬼的实力能弄死威廉……”
路鸥拍了拍他。
钟德容和云乐的关系从小就不错，也不知道云乐得知这个消息心底得有多难过。
“……操。”云乐仰天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抬手遮住眼，“……太不公平了。这人两条命。”
路鸥把云乐的玩笑话还给他：“你要是愿意，被吸血鬼咬上一口，你也相当有两条命了。”
他本来以为云乐会跳起来骂他，然而云乐没有。
云乐只是挪开了遮住双眼的金属臂，抬头注视着冷漠的灯光。
路鸥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
“你前天……是前天吧？”云乐突然说，“反正你问过我，如果钟德容变成血族了，我会怎么办。”
路鸥喉结微动，“……是。”
“我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云乐笑了笑，“我说什么了，我说杀了他是吗？”
“……是。”
云乐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太蠢了。”
他笑的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路鸥。
路鸥心想，这时候特别适合来一壶酒。
有什么糟心事，一般喝了酒就都没了。
“其实你也看到了，那家伙太强了，我杀不了他。”云乐叹息道，“真的是……这家伙死了比活了强这么多啊。”
其实钟德容活着，云乐也打不过他。路鸥心想，只不过钟德容愿意让着弟弟而已。
“……好吧。”云乐开始自说自话，“其实我下不了手杀他。这个人太狡猾了，狡猾到惹人看不惯他，但偏偏干不掉他。”
路鸥察觉出舌根的苦涩。
“……”云乐突然不说话了。
路鸥陪着他沉默。
许久之后，云乐说：“你杀了我吧。”
路鸥没有说话。
“有件事，其实谁我都没告诉。”云乐又开始絮絮叨叨，“我活过一辈子。鬼知道那是不是梦，反正你背叛了人类，钟德容死在F市，最后全人类都死光了。所以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绝不能再死了。不仅如此，我还要救下全人类。”
路鸥看着他还带着少年人柔和线条的侧脸，轻声道：“不是梦。”
云乐浑身一僵。
“但这辈子对你而言也不是梦啊。”路鸥说，“你看，你救下了全人类。”
“你……”云乐眼眶骤红，泪珠雨点般打下。他喉间酸涩得不成样子，颤抖着说：“你懂个屁啊！这他妈是我救下来的吗？疫苗是我的功劳吗？F市研究成果是我的功劳吗？现在这样是我的功劳吗？钟德容当了幕后，你他妈在台前唱戏，你们两个占尽了风头，我他妈有个屁用啊？我连战友都救不了……我他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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