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景色描写吗？」李航问，「我喜欢听，能看见的人并不在意的东西。」
“有的，”陈正坤想了想，说，“只是好像不是很多。”
「你读什么我都想听。」
“那很好啊，”陈正坤对他说，“我以后经常读给你听。”
李航摸了摸自己兜里的苹果机，把它掏了出来。
“拿手机做什么？”陈正坤问。
自从上次李航发现偷偷录音对陈正坤是一种伤害之后，他就没有再录过音了。如果陈正坤愿意为他读一本书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在得到他许可之后，把这一段录下来。
「我喜欢录一些我喜欢的声音。」李航坦白了一部分。
陈正坤恍然大悟：“像舟山时我听过的蝉鸣一样，是日记。”
「你给我读书的时候，我可以录下来吗？」李航双手托着手机问。
“当然可以，”陈正坤对他说，“就像有声图书一样，我会比单田芳更厉害的。”
「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偷偷录过么？」
“录过么？”陈正坤看着他慷慨赴义的样子，好笑地问。
李航点了点头。
“涉及什么商业机密、犯罪记录么？”
李航想了想医院的录音，轻轻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关系？”陈正坤轻松地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只有彼此，你录的东西和你的日记没什么区别。”
「真的……没关系？」李航又确认了一遍。
“你会给别人听么？”陈正坤问。
「不会。」
“我允许你录了，”陈正坤说，“只要你不让别人知道神武的坤哥在你面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我觉得你好。」李航反驳。
陈正坤看着他抿着嘴的倔强样子，轻声说：“那是我想让你这样觉得。”
李航呆了几秒，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
“洗漱吧，上床之后我给你讲泰戈尔。”陈正坤和李航说完之后，又对舟舟说，“舟舟，带‘我’去那里。”
李航被舟舟拽进洗漱间，推到洗手池前面。
“乖孩子。”
李航赶快摸出一块肉干，递过去。
“汪。”
“它很聪明，不愧是我的狗。”
陈正坤将“我”咬得很重。李航分不清这个“我”指的是谁，他默默将舟舟当成“我们”的狗。
“我前一阵子从方栋那买了点比特币，”陈正坤和李航闲聊，“本来是送你的。但是比特币密匙太长，读屏又不可行，而且还没有合适盲人的电子钱包，所以它们一直躺在账户里，没有动过。”
李航忽略他听不懂的科技话，问陈正坤：「方栋？他可信么？」
“我又不和他交朋友，”陈正坤说，“币是真的就可以了。这几天比特币翻了三倍，恭喜你是个小小富翁了。”
「谢谢坤哥，」李航想了想，叼着牙刷说，「我不懂比特币，还是你留着吧。」
“给你的就是你的，”陈正坤说，“等我想个办法，想到了再和你说。现在全世界货币都在膨胀，比特币相对靠谱一点。”
李航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点点头。他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就有一个杯子塞进他手里。
“漱口。”陈正坤说。
李航乖乖地漱口，大脑几乎停滞。
两个人已经渐渐习惯躺在一张床的两头，中间隔着两床很厚的被子，不会挨上。李航把录音打开，对陈正坤说：「我打开了，坤哥。」
“哎呦，”陈正坤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我还有点紧张。”
「那我关了吧。」李航说。
“不用。”陈正坤阻止了他，给自己起了个头：“这里是‘坤哥有声书’，今天我们来讲几段泰戈尔的诗。”
李航握着手机静静等着，让陈正坤莫名想起电视剧里握着玉圭的谏臣，更加紧张了。
他随便翻了几页，认真读：“我热爱日光、天空和绿色的大地；我听见穿透午夜黑暗的潺潺流水声；秋的日落，在荒原道路的尽头等我，就像新娘掀开面纱，迎接她的爱。”
「日落。」李航问，「日落是什么样子的？」
“日落啊，”陈正坤努力想了想，“日落就是……”他又努力想了想，“就是这样，”他从李航的眼角划到下巴，“它像一滴滚烫的泪水，在空中划一道弧形，掉到下巴的时候，变凉了，也再也看不见了。”
「那么日出呢？」
“是一个逆向的过程，”陈正坤从他的下巴又划回眼角，“变凉的泪水倒退回去，一切重新开始。”
「日落是一滴泪水。」李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形容很有意思。」
“我胡乱说的，”陈正坤对他说，“下面是个有点儿吓人的段落。”
「好，我不怕。」李航说。
“从开着的窗户，我看见更夫来回游荡。巷子里黑而孤寂，路灯像一只红眼巨人，站在那。更夫摇晃着他的提灯，他跟着他身边的影子一起走，他一生都没有挨过床边。”
「巨人，」李航问，「是不是阿标和红仔那么高？」
“很高吧，”陈正坤说，“大概像我家三层的楼那么高。”
「好有趣。」李航笑着说。
“泰戈尔很厉害吧？”陈正坤说，“读一会儿心里就安静下来了。”
「坤哥也厉害，」李航在橘色暖光中抿了抿嘴唇，「坤哥读的泰戈尔最厉害。」
“你还净说好听的来哄我。”陈正坤说完咳了一声，“我和你说话好肉麻啊……”
「要不，不录了吧？」
“坤哥说话算话。”陈正坤把书又一次掰开，给李航读里头的句子。
“这天并不快活。日光在皱着眉的云朵下，像一个被惩罚的孩子，灰白的脸上留着泪痕；风也号叫着，仿佛带着创伤的世界的哭喊。但是我知道，我正跋涉着，去赴朋友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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