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坤心情愉悦地拄着下巴看他。
李航等了几秒，开始慢吞吞地擦头发，带着洗发水香气的水滴溅在陈正坤脸上，陈正坤下意识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
男人的头发太短了，随便擦擦就已经半干。李航稍微迈了一步，没有得到回应之后，迈出了另外七步。他每一步都很缓慢，但是没有犹豫。陈正坤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直走到床边，自己拉着他站起来的位置。
果然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陈正坤在心里夸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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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的李航没有马上坐下去，小腿接触到床单后，露出一个微笑。
几个月前，陈正坤对李航一见如故，然后又在接下来几个月里渐渐了解到李航并不是他第一眼看到的性格。就像此刻，他认为李航会坐在床上安静等待，但结果是他的房间变成了李航的探险乐园。
李航丈量了床的宽度，触摸了带着繁复暗纹的窗帘，光脚踩了皮床前面的地毯。他碰到了扔在地毯上的游戏手柄，陈正坤以为他要捡起来，结果李航像越过石头一样迈了过去，还蹲**摸索着把石头放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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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李航就不再乱动了。他重复着从浴室走到床边的线路，步宽不变，速度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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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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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向前多迈出半步就能碰到陈正坤的腿，但是他没有。李航沿着陈正坤指给他的路线来回游动，像一艘背负着任务的潜艇，来往于漆黑深海，它从不肯自己思考，只是在循环里等待着下一个浮出海面的指令。
“李航。”他再次游过来的时候，陈正坤说，“睡觉吗？”
「好。」李航眯起眼睛笑了。
他没有陈正坤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得到新指令就抛却之前的一切，努力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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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陈正坤说了半句，笑了一声，“算了。”
陈正坤把枕头放平，示意李航躺在上面。他从另一侧上床，躺在靠外的地方，给李航留出足够的空间。他想过睡前和李航聊一聊，又觉得今天好像有些不合适。他摸了摸李航几近干燥的头发，对他说：“我关灯了，晚安。”
「晚安。」李航说。
陈正坤关了顶灯，在昏黄的夜灯里继续瞧李航。他睁着眼睛，双手叠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困。李航眨了眨眼睛，鼓了鼓脸颊，无声地和精力对抗。陈正坤的脸转到他那边去，李航马上把眼睛闭了起来。
装睡的失明少年在温暖的光亮里闭起眼睛。
陈正坤离他更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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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奇怪，但是和他知道的有些行为比起来并不算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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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航好像真的睡不着，他闭着眼睛，手指动了起来。
首都。阿娘。过年。坤哥。
李航手指停顿了一下，缓慢无声地叫「陈正坤」。
陈正坤看着李航叫他的名字，叫了好几遍。李航有时候比他想得胆子大，有时候又比他想得胆子小——挺有意思的。
风、雨、雷、电，日、月、星、辰。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李航又自顾自复习了一会儿，把手收回被里，打算睡了。
“李航。”陈正坤小声地说。
李航僵了几秒，把头转了过来。
“我睡不着，”陈正坤把自己的枕头和李航枕头挨上，“开个夜灯，聊会儿天吗？”
李航伸手摸到他的脸，表示了同意。
“你知道为什么我叫阿标的妈妈‘阿娘’么？”陈正坤假装开了灯，很自然地问他。
「为什么？」李航问。
“我妈妈姓林。”陈正坤对他说，“林鸿标家和我舅舅有点关系，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刚上小学，是阿娘一直照顾我，和我妈妈一样。”
李航在陈正坤手上拍了拍：「如果觉得痛苦，就不聊了。」
“和你聊这些不痛苦，”陈正坤捉住他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头的指甲，“你可能觉得我奇怪，我也觉得自己奇怪，但是和你讲这些一点也不痛苦。就是和你分享一些我们没认识之前的事情，我没什么人能聊这些。”
「你是不是不喜欢良叔搬出去？」李航对他说。
“可能吧，”陈正坤说，“我理解他需要人照顾，但是我总想，他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别人，把我妈妈忘记了……
“我本人很小气，和坤哥不太一样吧？”
「坤哥就是你。」李航夸奖他，「你照顾身边的人，很厉害。」
“我爸爸说，创建社团就像荒野里点了一团火，大家把柴扔在里头，你就要为扔柴的人取暖。”陈正坤说，“有人有柴，大家一起活下去。”
「良叔很厉害。」李航说。
“现在外头一团糟，我可能要提前接班了。”陈正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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