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道严肃地看着老人，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狭小而略显昏暗的房间内，床帘禁闭，心电监护、血脉仪和氧气面罩随着老人翻身的动作也随之微微晃动，不同仪器上的密密麻麻的线就像一只八脚蜘蛛一般粘附在老人身上，气氛看起来有些恐怖压抑。
就在徐公道观察着老人的血压时候，他想起了什么，连忙将一只手按压在老人原来腹痛的部位，他在尝试再做一次腹部的查体，只见床上老人均匀的呼吸声变得粗鲁和急促起来，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异常清晰。
‘心电监护仪’的冰冷的报警声音响了起来。
徐公道的手还在老人的身上寻找着腹痛最明显的位置，他听到心电监护的声音响起后，剑眉习惯性上挑，然后都要拧成了一团绳。
他立刻看向了心电监护屏幕上的数字，嘴里念道：“血压140/90mmHg，呼吸30次每分，生命体征出现了波动。”
徐公道对白晴说道：“腹痛症状加重，再把剩下来的半支654-2针也推掉，我们医院有哌替啶吗？准备一支，十分钟后用四分之一，肌肉注射25毫升。”
徐公道再次查体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老人原本腹痛的部位压痛阳性更加明显了，而且触痛几乎是他一只手稍微压下去一公分左右，老人就瞪大了眼睛，极其痛苦，嘴唇颤抖模糊着似乎在说什么话。
长大数十分钟的剧烈疼痛，让老人脱水了，肢体乏力，连嗓子里都说不出什么话来，身体里的葡萄糖和能量都在快速的消耗和损伤。
徐公道显得很为难，临床上最害怕的就是病人不说话，这样用药就会十分困难，像老人这样，又不知道有没有糖尿病，脱水补液补充能量的剂量就需要慎重考虑了。
如果患者是有糖尿病的话，在这样腹痛的应激状态下，5%葡萄糖溶液补个500毫升进去，可能就直接诱发糖尿病酮症酸中毒、高渗性非酮症性昏迷和脑梗死等一系列相关的恐怖并发症了。
“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什么不舒服就指哪里，肚子特别的疼话就眨眨眼。”徐公道在老人耳边大道。
现在的这种状态下，老人可能听力下降，已经听不见周围环境的声音了，所以徐公道大声的在老人的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和试探着询问。
徐公道分析道：“患者无应答。”
“654-2针注射完毕。”白晴说完，缓缓拔出针头，按压棉球，将注射器的针头盖好帽子，丢进了黄色的医疗垃圾桶。
“那我去准备哌替啶了。”
白晴看了一眼徐公道紧皱的眉头，二话不说就火速朝治疗室走去，哌替啶是常用的止痛药，像创伤性疼痛、手术后疼痛和晚期胃癌疼痛的病人，疼痛难以耐受的时候就经常会用到哌替啶治疗。
徐公道看着白晴逐渐消失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的时候，才转身继续判断老人的情况。
“颈动脉搏动正常。”
“呼吸稍急促。”
徐公道将手指划过老人的鼻前，又俯下听着老人的呼吸，用食指和中指去感受老人的颈动脉的跳动。
老人情况并不乐观，腹痛的程度极其剧烈，已经产生血压的波动，颈动脉搏动和呼吸如果消失，徐公道就必须准备做心肺复苏。
“好在目前看来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徐公道喃喃自语道。
说着，他把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再次拿了出来，一边安慰着老人，一边将听诊器的模型体贴在老人那褶皱的腹壁上。
老人年迈的身体像一个要腐朽的树木，已经趋于要破坏的程度了，毫无养分，和年轻人健硕皙白的肌肉比起来，老肚皮上的肉就像是用斧子从腐朽的树木上劈下来的一部分一样，干枯而没有生命力。
徐公道看着老人痛苦的面容，轻声说道：“忍一忍，已经把剩下来的半支654-2针给你推进去了，我让白晴去拿止痛药了，再忍一会等120救护车的跟车医生回来，就能送你去区里了。”
他的语气极温极柔，其实也不确定老人家能否听得明白，但是徐公道就是想尝试着去表达出来，万一老人听得到呢……有时候一个安慰和鼓励对于一个岌岌可危的患者而言，比西方的药剂起效更快。
药物的浓度需要达到一点的数值才能起效，而人类的精神世界和毅力，确实随时都能建造出一个庞然的精神帝国。
听诊器透明的模型体在老人的身上缓缓的移动，徐公道屏着呼吸仔细地去聆听面前这个苍老的腹痛病人的心肺功能。
“心脏跳动的频率还算正常，没有明显的病理杂音，而双肺的呼吸音也是正常的，未闻及明显的干湿啰音……除了呼吸音很粗，跳的很快……其他的都还算正常。”徐公道喃喃道。
徐公道收回听诊器，搀扶着老人坐了起来，依次是两侧的侧壁和后背肩胛区，他认真地检查完毕，听诊没有听到特别异常的声音。
一只手忽然抓出了徐公道的衣角，徐公道看向那细瘦得像树干的手，然后盯着老人，老人醒了。
老人闭着眼睛，艰难地含糊道：“医生，一定要救我。”
徐公道怔住了片刻，他内心有些惊讶，这是老人第一次与徐公道正式的交流。
前面的几分钟里，老人由于腹痛和对徐公道年轻医生身份的抵制，一直态度就显得很漫不经心和厌烦，到了后来又痛得胡言乱语，所以到现在于徐公道到都没办法完成和老人有一次正常的病史交流。
“你放心，我一定尽量。”徐公道说道。
徐公道看向老人，问道：“用的药，效果怎么样？刚刚推了半只进去，止痛药已经在路上了，再忍忍，马上就熬过去了。”
徐公道说着，指着治疗车上原本放着654-2注射液的位置道：“你看一支解痉的药都推进去了，有没有觉得舒服很多。”
老人活动了下手指，嘴角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舒服很多了，谢谢你，医生。”
徐公道看了眼白晴，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老人这是在感谢徐公道？
对比之前恶劣的态度，徐公道觉得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大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暖洋洋的。
有了病人的支持配合，那看病难度就会降低一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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