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柔柔，日头异常晴朗。
冷晴天，阳光看着有多明灿，照在身上就有多凉飕飕。
千江月坐在马车辕位，听车轮“咿呀”。
她斜睨对面的苏观棋——观棋已脱了黑幕离，借口家中订了亲，不便见人，仍以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细细长长，总微微眯起，像是没睡醒。
“月姐姐，驾车累，吃口干粮吗？”方小怜掀开马车帘，递出一块干馍。小怜是商队的厨娘，出门带着奶奶。方奶奶的活计，是给商队涤洗衣裳、缝补鞋袜。两人都坐在马车里。
而千江月、苏观棋只是商队顺路捎带一程，到易州便要分道扬镳。便与小怜她们挤了一车。千江月自告奋勇驾车。谁知，观棋一道跟了出来。
“谢谢。我不饿，你和奶奶吃吧。”
小怜顿在那里，有些失望。
“你这孩子，小苏就不饿了吗？”方奶奶咋咋呼呼挤出帘来，抢过小怜手上的干馍，就往观棋手里塞。“来，小苏，多吃点。吃完了奶奶还有。”
苏观棋捧着干馍，声若春风拂面，“谢谢奶奶。”她侧脸拨开黑纱，咬了一小口干馍。不紧不慢的姿态，活像个公主。接着她笑道：“奶奶给的，果然好吃。外头风大，奶奶回车里躲一躲才是。”
方奶奶喜笑颜开，“唉好吃就行。”喜滋滋回车里，继续纳鞋底。她赶着给苏观棋制一双厚底的鞋子。出门在外，女儿家得备两双鞋。厚底的鞋，才禁得住多走路。小苏只有一双薄底的鞋，绣工虽好，可中看不中用。方奶奶心里放不下。
小怜尴尬了一会子，从腰间香囊摸出几片果脯，“月姐姐不饿的话，吃点山楂条，开开胃。”
她的眼神太过希冀，千江月不好再拒绝，道谢接过。小怜扭扭捏捏，忽然说：“月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话毕立刻缩回马车里。
这时，苏观棋再次侧脸，把嘴里含的那口干馍，吐了出去。
千江月嘲讽，“方奶奶白偏心了，大小姐吃不惯粗俗物。”一连几日同行，千江月眼再拙，都看出观棋出身富贵之家，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养尊处优的人，自然吃不进干馍馍。
可千江月还是气。
既气七步倒的事，又气商队人。全商队都偏心，都偏心苏观棋。
也不知道苏观棋给他们喂了什么迷药。见人总温柔体贴，叫人如沐春风。进退又得宜，与人来往拿捏分寸，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反观千江月，要么冷着脸不说话，要么直来直往。毕竟她跟他们不熟。
“哼，怎么全商队都偏心你？”千江月越想越不是滋味。
苏观棋眼一挑，“并非全部。方小怜，不是最喜欢你吗？”
千江月一听，不乐意了。怎地，她苏观棋都万众瞩目了，还不准她千江月有人喜欢吗？
“小怜厨艺好。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要想抓住一个人，先抓住……”
“啪嗒”。苏观棋把布包里的干馍往地上一扔。
随着马车前进，干馍咕噜噜滚到后边，淹没在马车扬起的尘土里。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苏观棋轻笑。她只有单独和千江月相处时，才发出这种笑。
千江月条件反射，立马后背发毛。怂得不敢说话。可真不说话，又怕苏观棋生了气，整她玩。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千江月哭唧唧，极小声埋怨：“又怎么了。是你说话先酸溜溜的……”
苏观棋猛然靠近，扶住千江月的肩。距离太近，她呼吸的热气，穿过黑纱，扑在千江月脸上。
脸一红，千江月下意识就偏过头，避免对视。
苏观棋托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扭。两人还是对视了。千江月发现，观棋总是半眯不眯的眼，难得的，正常睁开了。不仅睁开了，而且眼底波光潋滟，似要望进千江月心里。
千江月慌了。
“你、你干嘛？”千江月一紧张就话多，“我告诉你，女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别以为你牛乳吃得多，长得高我就怕你啊……”
“你，想看看我的脸吗？”
一句话，就堵住了千江月的一箩筐的话。
千江月心里有一座坝，瞬间决了堤。她也被击溃了般，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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