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不错,热闹的市井生活总能引起他的兴趣和关注,时不时会探出头去观看新奇的商铺或街头杂耍的艺人。
“瞧,疫病已快过去,”他不无得意地对宇文泰说,“其实并不难,对吗?”
宇文泰道:“什么不难?”
高欢疑怪地瞧了他一眼,解释道:“控制这场瘟疫的蔓延不难。”
宇文泰叹了口气:“那确实不难,可你有没有想过,因为瘟疫死去的那些人,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高欢嗤笑一声,道:“你倒是个悬壶济世的仁人,可你为什么要害那个年轻人?”
“哪个年轻人?”
“就是为了求见子先生,故意让其染上疫病的那个年轻人,”高欢脸上泛着一丝讥嘲的恶意,“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宇文泰淡淡回应:“我不过是想更快找出子先生的下落罢了。”
高欢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已让宇文泰难堪了,不必再多说什么。
妇人穿的衣服越来越薄,天气热某种程度上是男人的幸事。高欢很喜欢这种眼福,他本就是个英俊的人,被他瞧见的女人也没有回避他热烈的目光。
宇文泰忽然道:“我真想替娄昭君把你的眼珠子剜出来。”
高欢笑道:“我说过,她不会在意的,她是个很懂男人的女人。”
宇文泰道:“难道看到自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占有,她也不会介意?”
高欢沉吟片刻,道:“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反正我不会被其他女人占有。”
宇文泰道:“是吗?”
高欢道:“我不会被任何女人占有,确切地说,我不是那种为女人而活的男人。”
宇文泰问:“也不为娄昭君?”
高欢点头道:“也不为娄昭君。”
宇文泰摇头:“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还会喜欢你?”
高欢道:“倘若我真的全心全意为她而活,她才不会喜欢我。”稍作停顿,他继续道:“女人总说喜欢只对她一个人好的男人,总说喜欢听她话的男人,其实都是骗人的。”
宇文泰苦笑,他实在不懂这些,他连女孩子的手也不曾牵过。
他唯一有的浪漫回忆,是十岁时同一位小姑娘在草丛中捉萤火虫。
仲夏夜的梦,总是温暖而和煦。
那记忆已有些模糊,不可追溯,如今的生活苦涩,他只能常常索取那模糊记忆中的力量。
“真耀眼啊,这阳光!”
高欢仰视着天空中的太阳,眯着眼说道。
马车仍咯噔咯噔地向前行进着。
白马寺。
白马寺静如月夜,却有三人的步履声回荡。
那步履声中有种奇妙的韵律,仿佛传递着某些信号,如佛经的文字般渗透着信仰和魔力。
他们在寺庙里绕了四个弯,打开了六道门,终于停在一处茅厕前。
茅厕浓重的臭味让三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白马寺大大小小的僧人解手的地方,就是这一方矮矮的茅厕,每天它都要接纳无数的污秽和脏污。
茅厕旁边,有间极不起眼的木屋,因为臭味和简陋的模样,很少有人注意到。
很少有人愿意驻足,花费一点点时间去瞧一瞧木屋的构造,木材的年纪。
没人愿意住在这里,他们想。
可偏偏他们到这里是来找人的。
中间一人忽然往前迈了三步,他在迈步的同时竟然不自觉地数着数目,口中念“三”的一刻,他就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空空蒙蒙,他的眼珠像是笼了一层雾。
他竟然是个瞎子。
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也同样永远失去了光明。
在前面的瞎子停下,刚好停在离木屋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伸出手。他伸手的距离恰当好处,他的食指中指弯曲,轻叩木屋的门。
木屋的木门打开了,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里头甚至还有一阵强风窜出。
三个瞎子走进了木屋,木屋的门又自己关上了,可门上没有绳索牵引,也并无细丝纠缠,竟像是纯靠气流控制开关的。
谁的内力可怕如斯,竟能让空气凭空流动?
木屋里坐着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头,他的须发都已脱落,眼眶上方有个巨大的肉瘤,脸庞凹凸不平,像个畸形石榴,丑陋且令人肉麻。
宝公沙门。
传闻中已消失于白马寺的宝公沙门其实并没有离开寺庙半步,他只是一直住在这间茅厕旁边的木屋里而已。
“师祖。”三名瞎子异口同声道。
宝公沙门“唔”了一声,算是应答,旋即问道:“打听到青木夫人的下落了么?”
三名瞎子默不作声。
宝公沙门叹道:“这不能怪罪你们,她本就是个行踪难测的人,古树的女人又常散落于各地,隐匿在青楼酒肆之中,要查找她的音讯实在很不容易。”
三名瞎子小心翼翼地应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求责罚。”
宝公沙门摇了摇头。
瞎子看不见摇头这个动作,可宝公沙门摇头时,居然有明显的气流拍击三名瞎子的身体,所以他们“看”到了宝公沙门在摇头。
“没什么好责罚的,我只是很哀恸罢了,”宝公沙门语带哭腔,“我的爱徒,你们的师父,丁盟主,惨遭千金会和青木夫人暗算,如今千金会众人已伏诛,青木夫人却还自在逍遥,我心难安。”
他说得很温柔,声线也很慈悲,他身后仿佛有佛的微光,那微光似乎不需要经由眼睛就传达到了瞎子的心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洛阳春风客请大家收藏:(www.81zww.net)洛阳春风客八一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