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蛮子大军临近梁州时，南阳城百姓跑了大半，留下的人也都躲藏在屋内，城里空荡荡的。昨夜村民的入住，给南阳城注入了勃勃生机，一大早，城内炊烟四起，有打骂孩子的，孩子哇哇大哭，有人抱怨城里干啥都不方便的，甚至临街还能听到呼噜声。
这些东西都是以往城里没有的，虽然有些吵，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到了城门口，陶锦泽已经在等着了，旁边还站着许久未见的李慕阳，他应该也是来给陶锦泽送行的。
苏冬青的头还是有点疼，但陶锦泽看上去精神奕奕，脸上带着惯常的爽朗笑容，“苏姑娘，早啊。”
“早。”
苏冬青应了一句，心里想的是，寻常的那个陶锦泽回来了，昨晚的酒没白喝。
李慕阳对于林语蓉和林千寻来说并不陌生，众人见面寒暄后，陶锦泽翻身上马：“表哥，你且回去吧，义军驻扎的地方不过离南阳城十几里路，一天都能跑几个来回，你还起早来送。”
陶锦泽仰头看着他，叮嘱道：“凡事切莫太过出头，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好好保护自己，想着你爹娘和我们，不要冲动行事。”
这话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陶锦泽有些后悔，不如自己偷着跑了，告诉舅舅和表哥的后果就是这样。
林千寻也上了马，低头看着苏冬青道：“若是得空，便送信回来，前方吃紧，怕是很久都不能回来，不用太过惦记。”
苏冬青点头，“一切小心，早去早回。”
林语蓉坐到车中，车帘撩开，虽然脸上平静，但眼神中的神采飞扬骗不了人。俩人相识数载，苏冬青曾经见过许多次她这幅模样，那个时候她身边有秦飞。
一夹马肚子，林千寻坐下的马率先跑起来，林家的马车紧跟其后，陶锦泽看了李慕阳一眼，而后望向苏冬青，“苏姑娘，保重。”
苏冬青笑着冲他挥手，“梁州第二富的人选还没有着落，陶公子和我都要好好活着，瞧瞧最后花落谁家。”
“好啊。”陶锦泽坐骑腾起，笑道：“一言为定。”
马蹄飞扬，人影渐行渐远，苏冬青和李慕阳并没有立刻离开，看着那片腾起的尘土，心中各种思量。
城门的守卫们站了一夜的岗，身心疲惫，偶尔望过来一眼，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良久，起风了，苏冬青正要往城里走，却被李慕阳叫住了。
“苏姑娘若是无事，可否陪在下去个地方。”
听到李慕阳相约，苏冬青心中有些意外，点头道：“没什么事儿，且随李公子前往。”
李慕阳转身却往城外走，他步子不快，苏冬青在旁跟着。
李慕阳没走大道，拐到了城墙下。
到了近前，苏冬青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小路。
夏天枝叶繁茂时这里被挡的严严实实，现在一切凋零，显了出来。不过这里看上去不是经常有人走过，土并不结实。
走了没几步，本来应该只能容两人并肩同行，两边却有明显的土痕，像是被人拓宽，旁边横过来的树枝也被砍断，现在马车往来应该都很顺利。
苏冬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观察到这些，心里有些好奇，李慕阳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城墙上有卫兵走动的声音，可能这条路挨城墙太近了，视野被卡，苏冬青看不到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而那些士兵同样也看不到她们。
走了约莫两刻钟，绕着城墙拐了个两个弯，右侧的树木变得稀疏，能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的河流，以及河边停着的船。
这里竟然离河这么近，苏冬青才发现。
“那里是老护城河。”一路没说话的李慕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梁州缺水，护城河的水是从江中引出来的，听说引水的时候出了岔子，淹死了不少百姓，府尹被问责，后来便搁置了。”
说着，李慕阳停下身，微微做了个“请”的手势，俩人。俩人离开城墙，向着水的方向走去。
这时天还早，水面乌沉沉，有两艘不大不小的船孤零零飘在岸边，桅杆吱吱呀呀，船帆破旧，好像是被人遗弃的废船。
但当李慕阳和苏冬青走近时，船舱缝隙中有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离水边还要一段距离，李慕阳轻咳一声。
没过一会儿，两个男人从破旧的船里突然出现，苏冬青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只见两个男人跳到岸边，走到李慕阳和苏冬青面前，叫道：“表少爷，苏姑娘。”
看清楚眼前的人，苏冬青惊讶的睁圆了眼睛，这人她并不陌生，正是曾经同陶锦泽上船营救她的漕帮陈三。
“陈三哥别来无恙，当初幽都一别，再无相见，救命之情冬青一直铭记于心。”苏冬青上前一步，微福了一礼。
陈三抓了抓头，摆手道：“苏姑娘莫要如此多礼，我不过是陪少帮主走了一趟，并未出多少力，不敢居功。此番隐身于此，也是奉了少主的命令。”
望着空旷无人的四周，李慕阳道：“两位相识，那便是最好不过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说着，李慕阳看向苏冬青，“锦泽离开之前，让我带苏姑娘来这里，倘若有一天，蛮子攻进梁州，烧杀抢夺，他希望你不要留恋，尽快带着家人从水路离开梁州。”
陈三接着道：“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陈三会带着苏姑娘和表少爷一家离开梁州，脱离危险后，若你们有想要去的地方，陈三便护送到底，若是没有，就去要一同前往海外孤岛避难，直到天下太平。”
听到这里，苏冬青就明白了——这是一条逃生的路。
确实，逃命的话，水上最方便不过了，蛮子的马再快，也没法追船。
陶锦泽离开之前，竟然给她做了这样的安排……
苏冬青眨了眨眼，明明那人走之前都那般沮丧，还没忘记做这些事情。
见苏冬青站着不语，陈三摸摸后脑勺，解释道：“这里远离码头，水不深，一般船没法靠岸，这两张是我们漕帮研制的平底轻船，能在浅水出行，看着破烂，其实是掩人耳目，苏姑娘放心，顺风的话，从这里两刻钟就能入江，蛮子追不上。”
这沉甸甸的情义，苏冬青只觉得嘴里说的谢字都太快轻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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