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厢房里出来了一个婢女，笑嘻嘻的朝这边而来，“花公子，宁姑娘醒了！”
闻言，那项承晔便道：“两位大师，无痕暂且失陪了！”
*
帘子撩起发出哗啦声，项承晔探帘而入，进来的有些急促，两旁的婢女们皆似受惊一般，慌忙躬身不敢抬首看。
有冷风吹了进来，内寝响起连续两声的喷嚏。
项承晔不由的皱了眉头，一旁的婢女吓得哆嗦不敢出声。她们最害怕轻轻姑娘着风寒，轻则挨批，重则惩罚。
榻前，宁轻轻刚被人扶起来，外头披了一件外衫，“姑娘刚睡醒，弱不受风，还是多穿一件的好。”
轻轻并不应声，只偎在那榻边，一头秀发柔软的披散开来，面色苍白，那双眼一直呆呆的，没什么生机。
项承晔目光淡淡望过来，心里有些疑问，“轻轻？”他坐于榻上，小心试探，“轻轻，你认识我吗？”
他伸手将她的下巴缓缓掰向自己，目光里的殷切渐渐浓烈。
轻轻一双明亮而空洞的眸子转过来，她迷惑的眼神让他的心一寸寸地疼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用了力，喉咙处有一丝哽住。
轻轻，无论为师付出怎样的努力，再也换不回从前的你吗？
他双眸渗出悲伤，握着她柔软的手缓缓挪向自己的腮畔，他默默的低下了头，心口溢满了绝望，偏偏一丝也说不出。
须臾，有手摩挲过他下巴新发的胡须。
他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眼眸犹如一汪清澈的水看着自己，“我知道你是师父。”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项承晔却惊呆一般看着眼前的她。
她唇角缓缓漾开一个浑圆的笑纹，“你是师父苏长卿，我没记错吧？”
他的眼眸渐渐泛红，摇头哽咽道：“没错……”有些语无伦次，他喃喃道：“我以为，我以为——”他以为她还是和从前一般不认识自己，只有一天的记忆。
“师父，你眼睛红了。”
他笑了，“我只是高兴。”
可是下一句，重新让他的高兴重新败下来。
“师父，我是谁？”
他望着她的脸，竟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认得你是师父。”
“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能记起什么？”
她使劲的想了想，绞尽脑汁，终于失望的摇头，“只记得师父您，其他都不记得了……”
看到她眼眸中燃起的光亮渐渐明灭，他的心一疼，伸手将她往肩头一揽，就像从前无数次的安慰。
“这就足够了……你有师父就好，为师会让你拥有一切。”
“师父，我到底是谁？我的名字……”
项承晔思忖了良久，叹了口气：“你可记得师父的另一个名字花无痕？”
她摇头不知，重复道：“花无痕？”
“那是师父从前拜师学武艺时的名字，你从花姓，名卿卿。”
“原来，我叫花卿卿……”宁轻轻若有所思的重复着，眼眸里渐渐浮出会心的笑意。
……
宁轻轻到底没有想起从前，那些过往的记忆沉在梦中没有一起复苏。
神医谷的神医给她医治，说她脑中有淤血，给她施针了数次，并不见好转。
“她有孕在身，不能吃化瘀血的药，只能慢慢等她自己恢复着。或者等到孩子诞下之后，再行医治，待淤血化开，慢慢调养，记忆或许能恢复。”
轻轻以花卿卿的身份继续安静的生活在项承晔身旁，项承晔将其带到楚国江都的行宫，以方便他更好的照顾她。
时令冬季，白露为霜。项承晔仍一袭白袍，伫立在那楼头，看着楚江滚滚东逝，面上有看不明的表情。
目光放近，见楼下的园子里走来一人。
轻轻在别人的搀扶下蹒跚走来。
他不作思索，转身下了楼头，大步走了过去，语气些许嗔责，“今天日头不好，霜都没消，卿卿你不该出来。”
轻轻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视线望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些感慨，“到如今，我倒比你还期待这孩子早些降临。”
见她似有心事，他便退了左右的人，伸手将她肩头的斗篷紧了紧，“走，我们回房再聊。”
轻轻见人退走，却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是站住了，“师父，卿卿想知道，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
项承晔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此时便道：“若我要做孩子的父亲，你愿意吗？”
宁轻轻的眼眸定住了，沉默了会儿，终于嗤笑一声，“你只是我的师父，不是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师父还有什么隐瞒卿卿对不对，孩子的父亲在哪儿？”
“卿卿知道有一些谣传说孩子与师父有关，但我从不相信，如果是的话，师父早就会大方的承认了不是？”
他并不生气，嘴角勾了抹淡笑，“丫头，师父不公布，是有自己的难处……”
她陡然冷笑出来，片刻之后，她失望道：“师父骗得我好严实……你压根就不是我的师父，你是大楚的皇帝，对不对？！”
蓦地，向来温雅淡淡的他，眸色喷出一丝薄怒，面上是帝王不可冒犯的神色:“轻轻，朕是大楚的皇帝，也是你的师父，没有半丝的掺假。”
“卿卿，到如今若想让这个孩子更好的生活下去，大约也只有朕能给予他的庇护！”
轻轻胸前起伏，被他的话激起了情绪：“你不要左右而言他！我只是想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项承晔眸色阴暗，语气也变得凌厉：“卿卿，如今你这样一副情形都是他造成的！莫非你还幻想着他来看你？！”
忽而，他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我不希望再听到这样愚蠢的问题！安安稳稳待在我的身旁，朕会给予你一切！”
这段日子，他从未对她说过重话，第一次这么严厉。
她神情悲哀，嘴唇有些发抖，“卿卿从未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希望孩子与你没关系就好。”
项承晔眸中喷出些怒火，“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她摇头否认，语气轻淡道，“你是胜过亲人的师父，却仅此而已。”
终于，项承晔长叹了口气。
“等孩子生下来，朕这个皇帝，做孩子的亚父可好？”
她冷笑一声，“陛下既是大楚皇帝，岂敢屈尊亚父？我和孩子都高攀不起，卿卿有些累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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