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然哈哈大笑，拍了拍风小辛的肩膀：“去吧。”
风小辛看着赵轩然，只觉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但……侯爷毕竟死了个儿子。”风小辛道。
赵轩然点头：“我知道。”
“您去说？”风小辛问。
“我去说。”赵轩然道。
风小辛觉得这事很是荒诞。
“还有别的事？”赵轩然问。
风小辛犹豫再三，终没有说侯府宝库的事。
事涉自己保命的本领，便是不能说的秘密，便必须永远都是个秘密。
“那便去吧。”赵轩然道。
风小辛拱手一礼，向后退去，将至门边时，赵轩然突然道：“你若答应，我保证让林儿带一份富可敌国的嫁妆过去。”
风小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转身夺路而逃。
赵轩然唉了口气：“我那孙女明明国色天香，怎么看你却似撞见了头吃人的母老虎一般？女儿随娘这种事……也不尽然啊！唉，乖孙女，爷爷已经尽力了……”
老人摇头叹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风小辛跌跌撞撞往外跑，差点跟鲁先生撞个满怀。
“老爷要杀你？”鲁先生问。
风小辛摇头。
“那是要打你？”鲁先生问。
风小辛摇头，苦笑：“司主大人要逼婚。”
鲁先生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算了，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到了便有，不到便无。”
他摆了摆手：“你去吧。”
“敢问鲁先生……”风小辛刚走两步便想起重要的事来，急忙回身问道：“我家妹子还有……”
“都无事。”鲁先生摆了摆手，道：“你现在护不住他们，便不如先交给老爷。你放心，他们不是人质。”
“是。”风小辛松了口气，道：“若能有司主大人保护，那自然最好。”
再一躬身，急急去了。
鲁先生看着他的背影皱眉：“死小子！我家大小姐又不是母夜叉，用得着这么躲吗？”
他缓步向前，来到堂中，只见赵轩然正立于棋盘墙下沉思，便问：“老爷还有心思看棋？”
“不看不成啊。”赵轩然眉头深锁，“这局已然布到我的家里来了，我怎么能不思量应对之法？”
鲁先生低声问：“定波侯那边……”
赵轩然道：“小辛说得对，蒙天阔非是等闲之辈，有些道理，一点即透。现在这局棋，只能让他陪着我跟对方下了……”
风小辛出了赵府大门，来到街上，忍不住回头看那高大府门。
先前一切，仿佛梦幻，太不真实，让他疑心自己真是做了一场梦，其实人还在侯府的铁牢之中。
信步而行，他的脑子里有些乱。
定波侯死了个儿子，丢了整个宝库，这便是人财两失，便是家破人亡。
只凭赵轩然几句话，这事便可了结？
他越想越觉得荒诞。
堂堂青离司司主，会为了一个区区圣武境的小子，一个小小的青离卫，直面一国侯爷的怒火？
这事就更加荒诞了。
为了唯一的孙女的幸福？
这理由实有些扯淡，只有三流戏文里才会出现。
那是为了什么？
风小辛想不通，弄不明白。
长街上已然熙熙攘攘。他沉思而行，却仿佛天地寂寥，仅他一人。
有人盯上了他，自他身边而过，妙手空空，向着他的怀中而去。
那手将要触到纳器锦囊之时，风小辛清醒了过来，抬手抓住那小偷的手，看到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男孩慌张的眼神。
男孩打着哆嗦，惊恐地看着风小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风小辛打量男孩，只见他破衣烂衫，头发上满是灰尘草屑，面带饥色，身材纤细如草棍，心里不由一软。
“干这行多久了？”他问道。
男子哆嗦着道：“刚……刚刚……”
“是迫不得已，还是有人逼你？”风小辛问。
男孩眼泪在眼圈中打转，告饶道：“小哥饶了我这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风小辛并不松手，道：“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你。”
“小哥快松开吧。”男孩急了，拼命挣扎，但却无法掐脱，急得他直甩手：“你再不放开，咱们两个都要倒霉的！”
正说着，有四个少年和一个汉子自街边走了过来。那汉子腰间怀里鼓鼓的，似是揣了把短刀，几个少年腰间都别着短铁棍，一个个目光不善，脸色阴沉。
“小六子，有人欺负你吗？”那汉子走到近前，冷冷发问。
“我……”男孩吓得身子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不用怕。”一个少年叫道：“若有人敢欺负你，自有照爷给你作主！”
另一个少年看着风小辛，厉声道：“还不将你的狗爪子放开？”
江湖不是浪漫之地，那一条条繁华大街的石板之下，盖着的不是青玉，而是烂泥。
真正的江湖里，少有潇洒的侠客，多有为了混一口饭吃而握着刀子，随时准备捅人的混混。
贵人们看不见这些，因为那华丽的马车、佩刀的护卫、行于街头的捕快差役，便如那坚硬的石板，将这些烂泥隔绝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压在了他们的脚下深处。
但只要有心，换上一身寻常布衣，在这繁华的街巷间多走几个来回，你便掀开了那石板，便能看到那石板之下的潮湿阴凉、腐败恶气。
有本事的人干大事，没本事的人做小事。大恶小恶，烩成一锅汤，那汤的名字就是江湖。
这锅汤里有一门生意，专绑架幼童，教其手艺，唆使其偷盗，是烂泥中的烂泥，恶臭中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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