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夫人！”
“回来了回来了！！”
二月末的一个晨后，一路焦躁奔忙一路撼天欢呐突然打破了后院的宁静。
下一刻便见吉祥踉跄着扑了进来。
喝声爽利万千，满眼星辰笑意，像是遇了什么泼天喜事。
允今安当即心口一沸，怔怔起身，指骨下意识的抓紧茶杯。
“侯爷、侯爷回来了！侯爷带着允家哥儿回来了！！”
纵使猜到了些隐隐，做了千般准备，那话一落，允今安还是禁不住猛震了一下，带着指尖一颤，滚烫茶水就毫无留力的翻在了手上。
孔嬷嬷亦是心里一惊，不同的是她的重心是放在夫人当即泛起红肿的白嫩纤手。
冲吉祥怒骂了声死蹄子就忙里忙慌的叫人拿药，边道：“早说稳重些稳重些，偏这样莽撞……”
“言哥儿……”略过满是急切惊骇的孔嬷嬷，允今安近前两步，犹在发怔的目光便是片刻不离的落在吉祥脸上。
“言哥儿他、果真，回来了？”
一字一顿，声儿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闷音轻颤。
见惯了她的尖锐爪牙，也见过她的逆来顺受，可头次见她这几近溢出喉间的滚烫惊动，吉祥只觉五味杂陈，滋味莫名。
看了眼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吉祥重重点头：“回来了回来了，侯爷亲自带回来的。”
允今安顿时心头一紧：“快，快去…”
小跑着赶到前院时，正好和刚跨进门的允泽言打了照面。
一别数月，亲故归来，若非那只醒目的平安锁，若非战战兢兢的被牵在顾承御手里，她甚至都不敢认。
原本清秀如画的小小公子哥儿又黑又瘦。
眼神呆愣愣的，一举一措显然远不及从前的谦谦之礼，尤为惊怕的缩着小脑袋，每一见到生人便是一个颤栗。
便是面对这踉跄几欲扑过去的允今安，他亦是当即一怔，显然是久久没能回过神。
“言哥儿…”
允今安立马反应过来，粗略整理了一下衣裳，极力放缓动作再近两步。
然后徐徐蹲下身，向他伸手：“言哥儿。”
“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姑母，我是小姑姑啊…”
“言哥儿，你看看我，你细细看看我，我、我是姑姑…”
手上烫伤红肿显露无遗，顾承御一眼就看到了。
也正是那么一眼，原本初见她时所现的轻快就突然冷下来。
虽无半声，那凌厉眼神就足以叫众人一惊，连忙跪下磕起头来。
拾一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跟着躬下身请罪：“头些日言哥儿高热，是属下照顾不周才耽误了回京行程，还望夫人见谅。”
“尔等。”不紧不慢的往众人看过，顾承御冷喝：“办得一手好差事。”
声一落，通院上下静谧一片，无人敢动，无人敢言，唯见凛冬肃杀之气。
顿了片刻，见允泽言惊怕显然，允今安再向他近前两步：“言哥儿，过来。”
允泽言看了允今安一眼，又战战兢兢的看了看众人，最后徐徐抬头。
在撞见那寒凉四溢的眼梢之时竟像是见到了毒蛇猛兽般，当场打起寒颤来。
如伤弓之鸟。
可怜至极。
每分神色，每个细微动作都如针刺夹间，叫她摧心剖肝疼痛欲裂。
“害得言哥儿至此还不够，顾侯是真要逼死他吗？”
冷戾眼梢微微眯起，但见她眼圈通红的深意，顾承御还是收了几欲冲出的锋芒。
示意下人下去，然后松开允泽言的手，往前送了送。
“言哥儿。”
再看向允泽言时，允今安的目光立马换作涟漪涌动，疼惜不已。
擦了擦他脸上的细微尘土，问他近些日可曾受什么罪，身子可好，边轻轻拥他入怀。
“姑母…”允泽言瘪了瘪嘴角，然后蹭进她薄肩低低啜泣起来。
“不怕不怕，姑母在，不怕…言哥儿不怕。”
“回来就好，回来就没事了，言哥儿乖，不怕。”
她只手拢着那小脑袋，另一手轻轻拍拍他的背，每句话，每分动作都小心到了极致，温柔到了极致。
顾承御就有些发怔的看着她。
不知滋味如何，却是直叫他和煦不已，温暖不已。
允泽言自小和这姑母同吃同住，读书习字，捣蛋耍乐，便是得赏受罚都在一处，感情自然是不同于一般的姑侄。
哭了一会，待心情平复些了就很乖的跟着允今安去了。
看着阴郁多时的她终是得以展颜，在允泽言问她过得可好，她也只说“姑母一切都好”，顾承御心里轻快不少。
饶是知道那只是报喜不报忧的言辞，但只要是她口中说出的好，他就当做是好。
可谓是爱屋及乌，今儿的顾承御对允泽言还算不错。
亲自安排了住处后特地交待了要添两道小家伙爱吃的菜，然后又吩咐拾一去库房挑些行头。
便是一一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便是小家伙犹是怕他不敢看他，一见他就拽着姑母远离他，他也只一笑而过。
兴起之时还会逗逗他：“叫姑父。”
不过见允今安那眼神，顾承御立马老实下来。
足足半天，见他都耐心至极和煦至极，下人皆啧：便是对萧霆熠杜秉川也不过如此。
见他今儿难得性儿好，午膳后允今安就说想把言哥儿送回允宅，哪知他突然不说话了。
算不上怒火涌动，却也是显然的颇为不满。
当初因何害得言哥儿沦落至此，又是历经了什么才等到今日，一幕一幕记忆犹新，允今安自然不会无知到反复跳横。
顾承御倒没再多话，对她当即耷拉下来的落落也只当没看见。
允泽言就怔怔看着他们。
当初允家之祸是他亲眼目睹。
无端血洗，一夕倾覆。
亦如姑母当今之境。
顾承御对姑母的步步退让。
还有每每看向姑母的眼神，他都看得十分清楚。
起初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是个嗜杀如命的魔头，怎就突然转了性。
想明白后，允泽言就像突然通透成长起来。
到了夜里，听说顾承御正忙着公务，先设法一一支开了众人，等房里只他和允今安时，就尤为冷静的搭上她手腕：“姑母受苦了。”
“不过姑母不必太过忧心，这种时日不会太久。
来日我定加倍努力，待我翻身之日，便是奉还之时。”
允今安原以为他是要和她叙旧，诉说这些时日的苦痛，哪知竟是这种动则再引祸事的话，她不免心里一惊。
当即缩回手慌里慌张的看了看外头，确见无人就冲他低声喝道：“你休要胡来！”
“姑母信我，我断不是信口开河之徒…”
“住口！”
允今安急忙打断他。
“顾承御绝非你想的那般简单，你我处境翻身谈何容易，你，切不可再提这等荒谬之言！”
“姑母……”
“你若还认我这姑母，这念头，这话，就给我彻底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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