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方才，我以为是旁的什么人，误打误撞，让你受惊了，咳咳……”话没说完一句，陆鹤川还是抑制不住的轻咳了两声。
他极力的佯装无碍，泛起沐如春风的微笑，可他此刻的脸色着实有些惨白，衬着一身出尘无暇却又略带褶皱的荼白，少了几分超脱，多了几分病态。
不知是不是知道内情的缘故，琬琰总觉他身上的病态不显凄凉，反而比之从前永远挂着的谦谦善笑，更有种接地气的味道。
如此不加掩饰的模样，令她自觉放松了不少。
“不妨事，本就是来探病的，你这般客气倒让我手足无措了，快坐下吧，”琬琰莞尔一笑，招呼陆鹤川在避风的位置，一道坐下。
示意丹月将挎篮里的东西端上来，缓缓开口，“这几日可有好转？这是昨日我在街上排长队买到的小食，健脾开胃，花样独特，与洛京的锦祥记相比也不逞多让。我记得你也爱用这些零嘴儿打打牙祭，便多买了一些，你闲来无事尝尝，也能换个口味。”
看着四五样糕点色泽光鲜，形制考究的在自己面前摆开，陆鹤川浅缓一笑，渐渐松掉了紧绷着的背脊。
他以为她再不会与他多说一句，没想到如烟的往事，她还能记在心里。
“瞧着确实精致可口，”素白如雪的手缓缓执起一块，抿入唇口，醇厚的香甜迅速在舌尖化开。
即便，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泛甜的口味，却不知不觉，吞了一整块下腹，“嗯，味道也爽口不腻。”
“你喜欢就好，”看着这些还算合陆鹤川的心意，琬琰又招呼丹月从挎篮中端上来了手炉，“还有这东西，也是我前两日闲逛时瞧见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胜在做工精致，又小巧方便，你畏寒时捂在手上很是保暖，便留心买来了。”
出门前，琬琰专门吩咐丹月在手炉中加了碳火烧了热，陆鹤川刚一接过，手指尖触上隔热的套子，一股暖流便途径而过，所到之处，冰封瓦解，直蹿心头，温暖宜人。
“畏寒这么多年，我还从没想到过用上这东西缓解一二，想来这个冬天有了它，我可是比往年要好过一些了。多谢你的一番心意，欢喜之时还能想着我这个，‘旧友’。”
停顿了片刻，陆鹤川才琢磨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
瞄见琬琰面色微恙，嘴角挂着笑有一丝丝的尴尬，忽觉‘旧友’两个字，或许都有些言过其实了。
又自嘲的扯出一抹笑，没再说话，溢出两声忍不住的轻咳。
“这些糕点换换口味还行，用多了还是会发干生腻，我瞧着你这院子安静的很，没个下人端茶送水，丹月，去小厨房烧壶水来，让小公爷解解腻。”琬琰敛下眸子，神思难辨，寻了借口，有意支开丹月。
丹月是个实心眼的，唯她家世子妃的吩咐是从，一看桌上确实空空如也，想也不想就应下退了出去。
还一阵懊恼后悔没有带上些清润的好茶，供陆鹤川尝个鲜，风风火火的朝庖房奔去。
丹月走后，房中只剩下陆鹤川与琬琰两人，他们面对面无声坐着，气氛很是低落紧张，琬琰甚至感觉到一阵阵凉风从后腰爬上后颈，正愁着该如何开口，陆鹤川突然发了话。
“没有旁人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陆鹤川颓然失笑，失意凄凉的模样，琬琰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
“我早已料到有一日你会因木夫人之事，幡然醒悟，视我为洪水猛兽，却不曾想这一日来的这么突然，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咳咳……想问什么，便问吧，我自当予以解惑，无有不详。”
一言既出，他自是做好了断羽绝鳞的准备，从此以后，形同陌路，再无淡水之交。
岂料，琬琰长舒一口气，对木夫人之事，只字不提，“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即便心生怜悯，也没有资格让旁人按照我的意愿来活。我来，不是为了这些事。”
“那是为什么？”陆鹤川脱口而出，抬眸相问。
他想不明白，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能成为架起他与她之间联系的一座桥。
“是你的病，”视线交汇，琬琰再无任何踟蹰犹豫，“来乾州之前，苏翊偶然发现了你藏着治疗寒症的药，托表哥验了验……你的真实病况，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陆鹤川微垂的眸子赫然圆睁，惊讶的看着琬琰憋闷一口气，不住劲儿的攒上一阵咳意。他拼尽全身的气力，才勉强忍住，仅溢出几声轻咳。
怪不得那瓶药，他翻来覆去寻了几次也没有寻见，以为是在睦州时候失手忘带了去，没想到，竟是被苏翊摸了走。
罢了，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反正他已是强弩之末，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
“原来是为了这事，”想到这儿，陆鹤川霍然释怀，“人食五谷杂粮，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态，我拖着这副破旧的身子早已心灰意冷，天命如此，何必强求。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离寒岁还有两季的时光，于我来说，已然够了。”
“够了？哪里就能说够了？你不过及冠的年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怎就能轻言够了？”闻见那些丧气的话亲口从陆鹤川嘴中说出来，琬琰隐约能理解苏翊心中的哀愤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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