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乃汗血良驹,世间罕有,最是通人性。
似乎觉察到是主人归来,需要他出力效劳,立马将没嚼碎的草根给吐了出去,骄傲的嘶鸣两声,调转马头,就往回走。
马蹄微抬微迈,使得马背平稳不颠,侧耳听着男女主人的耳鬓厮磨,愈走愈悠然。
“对了,哥哥在你帐下从军的事,你先前可知晓?我本以为他去了北境,没想到真被父亲说了准,跑来了南边。”
琬琰背靠着苏翊,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算着还有段距离,启唇说起了别的。
“此事,我着实不知,适才见到他本人,我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你若说你父亲明察秋毫,将你大哥的心思摸了透,我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何将军看似昏聩庸平,实则却是大智若愚。你们几个儿女的脑子里想些什么,在他眼里形同明镜,别说你大哥眼下只是跑来睦州,就是跑到天边,也逃不脱他的耳目。”
琬琰浅笑,对这说法很是认可,“大哥是个直性子,喜怒都写在脸上,以为离开了洛京城,在你军中隐姓埋名就能洗去从前的一切,其实都是闹着小孩子脾气,与父亲拗口气罢了。
温氏早前迫害云姨娘的事,是他心里抹不去的痛。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认为都是父亲的麻木不仁才害得他生母早殇,其实,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或许,等所有尘埃落定,喧嚣落幕,他便能醒过来,眼下还是由着他去吧。睦州祸患尽除,也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在你军中待着,起码他能保命。”
“听你老成的这口气,他不像你的大哥,反而是你像他的长姐,你年纪轻轻,小心多思多虑毁败了身子,”苏翊闻声失笑,圈着琬琰捞着缰绳的手又收了收。
倏地,又想起什么,唇瓣挂着的疏笑尽散,“若是以前,我定敢对天起誓,有征北军一日,便有你大哥活命的地敞。可如今,……”
“如今怎么了?”琬琰不解,侧颈后问。
还没得到答案,突然间,几支烧得正旺,盘旋跃起如火龙的火把豁然挥耀于眼前,火星子滴滴散落,照的琬琰不自觉的眯起了眼。
“属下来迟,罪该万死,小姐怎样,可有受惊受伤?还有世子,您这肩头怎么插着一根,玉簪?”
来人正是带着援兵赶来的苏肃,远远闻见深林之中似乎有响动,立刻带人迎了上来,探探马上的两人并无大恙,只有苏翊的左肩上微有血濡,且上面插着一根玉簪,心下稍安,赶紧把乱看的脑袋给低了下来,从口袋里翻找吴承扬留下的金疮药。
“属下瞅见空中鸣谪,即刻马不停蹄的带人赶来,已经配合世子的三千精锐,将龙威军的乌合之众一网打尽,唯独没瞧见您二人,真快要把属下给急死。”
“你急?我看你是潇洒的很!”苏翊讽言讽语,对着苏肃一阵奚嘲。
“我把你留在洛京城,是为了护卫琬琰周全,你倒好,妇唱夫随,跟着丹月一起胡闹。等回去,我就把你扔到老宋家里,去做他的上门女婿,再不许踏入王府门槛一步!”
“别啊世子,属下错了还不行吗!你要打要罚属下都认,就是别撵属下走啊!我跟丹月是……,但我也不想去做上门女婿啊!”
苏肃急的快要哭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放的很大,离得若近,听得十分真切,自然,也就一字不落的钻入了被木夫人扶着,向这边踱来的丹月的耳朵中。
她就知道,那些旖旎心思,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统领,他只是见自己蠢笨,闲来无事吵个嘴,逗个乐,从没有真的把她放进心里。
如今,接触多了,她也是想明白了,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天底下像将军这样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哪会遍地都有,她还不如把心思全放在小姐身上,能得一世庇佑,这辈子足矣!
丹月气闷着抿抿嘴,不顾身上的内伤,火急火燎的趋至黑曜旁,瞧见琬琰安然无恙被苏翊拥在怀中,蹦到嗓子眼儿里的那颗心才得以安放。
“小姐,都是丹月没用,害你被那贼人追逐欺辱。这会子丹月再无话可说,任凭将军打杀,绝无怨言。”
丹月在征北军中同那些军士待得再久,说到底,也还是个女儿家。面对敌人时,尚且能威严厉喝,摆摆样子,但在不用加以防备的信任之人面前,少不了会不自觉的袒露弱态。
说着,她饱含忧惧的杏眼逐渐润湿,音色也稍显哽咽。
“说什么傻话!”瞥见丹月硬撑着不支的身子向她走来,琬琰示意身后的苏翊,拥她下马,脚才刚落站稳,立刻从苏翊的怀里挣了出去,一把握住丹月泥血混杂的双手。
“谁也不想遇见这种事,可既然遇上了,大家安然无虞即好,哪来的找后账,再追究一说。”
捕捉到丹月眸中的自责和愧疚,琬琰亦是忍不住的心殇,才说了几句,清明起来的眼眸又泛起了绯红。
眸光扫到其身旁的木夫人,琬琰屈下双膝,盈盈一拜,“劳烦夫人了,先是舍命救我,而后又不拘身份,帮衬着丹月,救命之恩,琬琰铭记于心。”
“不必了,”木夫人侧转脖颈,避开琬琰夹含深意的眸光,“那只布球玩偶是宥儿最喜欢的东西,你能屈尊降贵,弯腰拾给他,想来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一命换一命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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