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别庄虽说不大却也不小,逛了一圈下来差不多未牌三刻。年长的都有些乏了,或去斗牌,或去歇了。小女娘们则邀了伴逛去。年轻媳妇或寻着素日相熟的说话,或围在赵令如身旁奉承。
岳代兰与赵令如本就不睦,哪里听的旁人不住声的奉承赵令如,略坐了坐,推说身上乏了,领了小养娘便从水榭辞了出来。
主仆一行人沿着柳堤且行且赏,不知不觉行至芦苇洲的三间花厅下,离着还远呢,就清清楚楚地听见里边行令、调笑、曲乐之声。岳代兰站在窗外细听了一听,想是里边诸人酒吃的多了,又都是素日相熟的朋友,言辞间百无禁忌,甚是不堪。
正要走开,有两个嬉笑的人从里间冲出来,却是郭庆衣衫不整地追着个女娼。他手里拿着个釉里红缠枝牡丹的执壶,嘴上则嚷,“好人,赏我一皮杯吧!”
恁女娼立在不远处格格娇笑,“恁可要瞧大官人追不追的上奴家了。”
郭庆浪笑着人就扑了上前,岳代兰生怕叫他撞见了彼此难堪,忙闪去角落里,嘴里啐道:“呸。好混帐的东西!也不怕丑。”骂着,忽想起陆英来,招手叫来廊下侍立的小厮,正待吩咐他进去看一看陆英。
忽见里间又出来个人,小厮要跟,他却摆手说道:“我一个人散散不用你。”
岳代兰在角落看的分明,正是自己的夫婿。
自打陆英纳了润娘后,他夫妻二人已是有名无实。陆英莫说往屋里歇着,就是连面也不一露。
此翻岳家摆宴,岳夫人心疼女儿,说家里缺人手,早前几日就接了女儿来家住着。陆渊怕人说闲话,昨日特地撵了长子往岳丈家住着。他的意思是,趁着今朝合家亲家作客,正好接了儿媳妇回家。
昨夜岳代兰听说丈夫来了,先还欢喜,特地妆扮了一翻。后听得陆英往书房里歇下了,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待要找上门去理论,终归怕惊动了父母。她再由性胡闹,也不想父母替自己忧心。况且也叫大嫂看笑话。故尔强摁下火气,想着明朝决不跟他家去,看陆家有的脸面怎么放。
谁想这会撞上陆英独自出来,她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只等到了无人处时,上前好生质问一翻。
却说陆英一离了花厅,脚步便就匆忙了起来,看模样像是要赶着去哪里。岳代兰心里疑惑,不敢追的太近,怕惊动了他。岳家的园子里,多是山石隔成的小径,真如迷宫一般。
此处又偏僻无人,脚步声略大些就听见,岳代兰只敢远远的跟着。好几回都跟丢了。亏得她地方熟悉,总能重新跟上。
眼瞅着陆英转径出了万花渚,沿着宽阔大道一路急奔。至含晖楼前停了下来,左右望了一望方推门进去。
岳代兰疑心更盛,令小养娘在门口侯着,自己带了鲁通媳妇进门,提了裙摆悄声上楼。还在胡梯上,就听见上边有个陌生的男子声音说道:“你胆子了太在了,到底是岳丈家。也不怕叫人拿住。”
陆英笑道:“他要拿,也该拿他儿子和梅倌去。拿我做甚么?况且他们都在恁边取乐呢,谁又过来。为着这场酒宴,你我七八日没见,昨晚上我叫人请你,你不过来。”
恁声音笑道:“我可没你恁样大的胆,虽说是书房,你娘子可在正屋里歇着呢。”
“哼。你快别提她!我也不知前世里做了甚么孽,这一世娶了恁么个毒妇,还休都休不得。”
岳代兰在胡梯上气得眼泪直淌,几乎不曾咬碎银牙。待要冲上去,却也知道这会子没有把柄在手,纵是闹了起来,自己也没甚么说嘴的,故耐着性子且听里边的动静。自己心里发狠道,陆英,你既不仁,你莫怪我不义了。越性大家闹破面皮,看谁丢人!
恁男子叹了声,宽慰道:“不是还有个润娘么。你只和她过日子就罢了。”
陆英哀声道,“我哪里敢十分亲近她呢,恁毒妇现下已经把润娘恨到了骨头里了,她若再有了身孕,我真怕她成了第二个红菱啊……”说着,陆英竟呜呜地细哭了起来。
恁男子叹了一声,没再说甚么。
过得一会,里间传出隐隐约约的轻喘之声。
岳代兰恨得牙关乱颤,鲁通媳妇听着里间的声响惊的面无血色,悄悄扯了扯是岳代兰的衣袖,才张了嘴,岳代兰忽冷笑一声,退下了胡梯,压着声音吩咐鲁通媳妇,“你去和老爷夫人说,我和大官人在含晖楼吵起来了,请他们速来。”
“少夫人。”鲁通媳妇向楼上瞥了一眼,劝道:“俗话说胳膊折了往袖里藏。你就是不顾念大官人体面,也替三倌儿想一想。”
岳代兰冷笑道:“他不说我是毒妇么,我倒要做两件狠毒的事情。”又逼着鲁通媳妇,“你快去!”
鲁通媳妇没法,只好去请人。
岳夫人刚回屋换过了衣衫,在花厅内陪客说话。见鲁通媳妇神色张的走来,说岳代兰和陆英在含晖楼吵了起来,请夫人、老爷过去。
岳夫人对陆家早是一肚子不满。今朝摆酒请客,依她堵气的意思,是不想请祟陆家的。就是给他们难堪,又怎么了!
岳老爷虽因靠上了湘亲王,自己平调至尚书省,儿子也外放了刺史。然而陆家仍旧是高出他们不少。况且官场上,多个朋友总比树个敌人的好。再则说了,到底是儿女亲家。
让陆家难堪最终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女儿,连外孙都有了,总不能真让他们和离吧!
因此心里尽管和夫人一个想头,仍是亲自递了请贴。
这会岳夫人一听女儿、女婿吵了起来,惟恐女儿吃亏了,顾不得还在陪客,拔脚就走。又急令小养娘去请老爷、大官人。
傅翕芳听着心里倒是纳闷,庶子的秉性宽和温懦,心里纵是再恼岳代兰,也不至于在这里吵嚷起来。
然而亲家都已经离席了,她也不好坐着,不大情愿地跟了上前。
倒是端木晚姑侄两个,心里关切,生怕闹得太过,不可开交,忙忙跟了过去。而赵令如跟在傅翕芳身后,外人看着是婆媳和睦。其实赵令如一则是被人围得烦了,二来也是过去看热闹——岳代兰在娘家定能兴出新花样来的。
岳代兰守在含晖楼下,见宽阔地大道上远远的过来人了,嘴角挑了抹冷笑,转身上楼。在门前听了一会,里边的喘息比适才更是明显。岳代兰嘴角挂着阴森的冷笑,怒睁的眸子却落下了泪来!她深吸一口气,强抑下身体的颤抖,抬脚猛地一声踹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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