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谕芬娘如晤
汝幼年丧母,又无兄弟姊妹扶持,吾常年任职在外,家中诸务皆劳汝用心。其时,汝不过豆蔻之年。每每深夜思来,实愧于心。
原期此任完结便即告老,与汝共聚天伦。然朝堂上风云变幻,吾虽不欲牵扯派系党争,然关税事涉百姓死,社稷安危,岂能袖手。
今吾作此书,亦不愿汝得见。倘汝见之,汝父已在黄泉矣。吾死得与汝母相聚,实为幸事。唯汝零丁于世,思之不免涕泪齐下,痛抵心扉。
然大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吾旁观袖手,又何面目见汝母于地下。
汝悲啼之余,当体老父苦衷。
书中所藏十二份帐目,乃辛卯年松江府华亭关出入之帐,窥一斑而见全豹。两浙三江之地天下粮仓所在,吾朝税赋三有其一出于此。
言称两浙熟,天下足。
然此间百姓流离、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种种惨状不一而足。
亲睹百姓生之艰难,吾实难袖手。四下明察暗访,略有眉目。近来渐觉力不从心,每每咳血,自知命不久矣。
吾死不足叹,只期两浙百姓重见朗朗青天。
吾已寄书京中姑母,嘱她接汝京中照料。汝素性聪慧,料不至失矩。陆氏姑爷生性秉直,帐目实不宜交付于他。姑母秉性慧敏,帐交她保管。汝即莫再过问,千万千万!
朝中之事,吾素来甚少语汝。实望汝远离朝堂,今不得以做此书寄汝。心中时时默祷,但求脏鄙之事不入汝目。然思百姓之苦,又望汝能得见此书。
吾左右为难,心如油煎。纵有千言,笔下难叙。
芬娘吾囡,痛煞怜煞。
壬辰年二月十六日夜四鼓,老父手书。
端木芬信未看完,人已哭倒在小几上。细细的呜咽声,传出窗户,青禾在外边听的揪心,又不敢进去。
幼娘走来说,饭已备下,问几时能端上来。
青禾隔着窗户往里边瞧了瞧,“你端去大姐儿屋里,让安姐儿陪着大姐儿吃饭。”
幼娘向朱红大窗瞅了瞅,三步一回头的去了。
青禾则行至窗下,低唤了声少夫人,余下的话还没出口,身后一阵脚步声响。回首看去,却是乔老姆阴沉着脸色急步而来,院里几个姆姆追着她拦劝。她哪里肯听,眼瞅着冲上正房的台阶,青禾看挺身一拦,冷声问道:“姆姆这是做甚么呢?”
面前陡然出来个人,乔老姆险此时没刹住脚,抬眸一瞅,见是青禾,知道她素来嘴里不饶人,况且又在正房门口,少不得软了声气,“姐儿,我有事和二少夫人说,求你通传一声。”
“少夫人乏了。”青禾很干脆地回绝,“到这会连饭都没传。姆姆若有实在了不得的事,同我说先,看少夫人得闲,我替姆姆回。”
乔老姆为何而来,青禾清楚的很。
莫说这会端木芬有事,就是闲着,她也不会通传。
乔老姆仍旧陪笑道:“好姐儿,只替我说一声吧。实在是有要紧的事呢……”
“要紧的事?”青禾的声音打着转的飙高,“能有多要紧?比少夫人的身子都要紧么?
她本来就忧心着是端木芬,偏乔老姆不听劝,只是胡缠,神情骗难免有些不耐。
乔老姆一则是心急,二则当着恁么些人被驳了脸面,心里少不得有些不受用,侧身冷嗤道:“我只托姐儿进去帮我传禀一声,怎么就使不得了?少夫人要见不见的,也是一句话,姐儿又拦着甚么?”
青禾怒极而笑,“少夫人身子不适,撵了大家伙出来,又嘱我守着门不叫放进一个人去。莫不是我不听少夫人的,倒听姆姆的?纵使姆姆得大少夫重用,这里到底不是大少夫人院里,姆姆又在这里充甚么大?”
“你!”乔老姆急红脸色,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青禾,后边话还没说出来,又听青禾笑道:“姆姆小声些吧,少夫人在里边歇着呢,惊动了她,姆姆可当不起。”
乔老姆气得浑身乱颤,明着欺端木芬素日好性,照着青禾的面就啐,“你算个甚么东西?我看少夫人的面,唤你一声姐儿,还真当自己尊贵了?眼里就没人了!知道说你乡野出生的小女娘不知道规矩,不知道的……”
她话未说完,门帘子“哗”地一下被摔开,端木芬面沉似水地从里间走出来,两道利眸淬着怒火直盯在她面上,又指着她问道:“乡野出生的小女娘?你不用指桑骂槐的,有话,直冲我来就好!”
不仅乔老姆,满院子的老姆、养娘都被端木芬要吃人似的神情给吓着了。她来府中一年多,向来最是言语和顺的,今朝先是硬了心肠抱了小倌儿过来,这会又如此疾言厉色。
诸人皆暗自惴惴,一声不敢响。
乔老姆早跪了下来,“老奴惶恐!”
端木芬冷笑两声,俯视着她,“你不用跟我说些,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明白的很。素日我不计较,你们还真当我是傻子。我告诉你,打今朝起你们再想似往先恁般,做梦呢!”说着,又扬声叫道:“余求安媳妇呢?”
平二娘闻声,连忙上了前,垂首应道:“婢妾在。”
端木芬低眸睨着乔老姆,冷声吩咐道:“你去和大嫂说,乔老姆在我屋前喧哗吵闹,我已罚她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
平二娘瞅了眼乔老姆,想要劝。然看了端木芬阴云密布的脸,话还是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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