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砚随在陆萱身后，一路行至傅翕的后院门，陆萱脚迈了一半，忽然停下了步子，回身往西北角望去。
“小娘子。”秋砚等了好一会才唤道：“小娘子是要往园子里散散么？”
陆萱仍旧怔怔地望着，最终叹了声，“不了，回屋歇着吧。”
这一局棋才只走了一半，正是紧要关头，自己绝不可露出一丝破绽，若叫傅翕芳动了疑心，岂非前功尽弃。
傅翕芳你就等着吧，戏才刚开锣，后边更精彩！
迎着薄薄的晨曦，陆萱秀丽面容浅笑如冰，她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身影。
端木芬送姑母回了房，一回院子就被大姐儿缠住了。小家伙自昨晚到这会都没见着嫡母，凭人如何劝，都不肯离了端木芬身边。
“罢了。”端木芬怕女儿闹将起来，自己更头痛，倒不如留她在屋里，还清静些。况且自己也熬过了困，又不用歇，因此向诸人道：“就让她在这屋里吧。我也不困。”
既然歇不成了，端木芬索性理事，因问平二娘，“贴子可送来了不曾？”
平二娘笑回道：“少夫人问得及时，刚送到了。”
端木芬点了点头，“不用拿来给我看，直接送去给大嫂子过目。”
平二娘应了声却没有退去，迟疑了会，禀道：“适才乔嫂子使人来说，库里没找着恁套青花淡描岁寒三友的茶盅子，让婢妾问问少夫人，是不是记差了。”
上回给赵令如收拾屋子，端木芬差不多将库里的东西都理了一遍。因赵令如喜欢清雅，又见恁套青花茶盅画工精湛，素雅宜人，就特地记在心上，想着给她搁在屋里用。
然一则当日事情多，二来下边送上来的珐琅彩踏雪寻梅也是好使的。端木芬便就丢开不提。
后来端木芬闲聊中向她提起，赵令如听说是青花淡描好奇的了不得，偏偏府里接二连三的事情。直至腊月廿四被抢皇后接回了宫。
所以这回布置新房，端木芬特地吩咐人要把恁套青花淡描拿出来。这会听得说没找着不由诧异，“没找着？我分明记得是有的呀。”
青禾哼了声，“少夫人信她们的话，不过是她们懒怠找，拿话搪塞。”
平二娘笑道：“你也是的，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这桩事少夫人头先几日就吩咐了下去。三友他媳妇先还是着人去库里找，因找不着，她又亲自去翻了一日，实在是寻不着，才来回少夫人话的。”
端木芬手指在案沿上轻敲，恁套青花淡描自己是亲眼看过的，决不会记错。为甚么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找不着了？
“现下库房总管事还是陶春来他们家？”
“不是她又是谁。”平二娘道，“他家自老夫人当家起，就管着库里的事，都两辈子的人了。”
端木芬沉凝不语，平二娘奉了一盅茶，劝道：“不过就是一套茶盅子。库里清雅的多的去了，随便拿一套出来使就是。咱们犯不着这样和他们认真。”
端木芬斜抬了眸子，扫过平二娘的平淡的侧脸。
偌大的侯府，上上下下哪里没有一些贪漏的事，只是诸人不过问罢了，怕牵扯起伤筋动骨。
况且，陆苰再三交待自己莫要多过问长房的事情，自己不过算个帮手，何必宣宾夺主，惹人厌憎。
“既这么说，也就罢了。恁套豆青釉的也是好的。”
平二娘答应着正待要退去，岳代兰院里的一个老姆拿了几布样来，恭恭敬敬地禀道，“咱们少夫人托二少夫帮着看看，郡主喜欢甚么样的花色，好拿了去给郡主做新衣裳。”
端木芬心下好笑，这些日子岳代兰是一门心思的讨好赵令如。为了喜贴的事，昨日夜里趁着人不注意，巴巴地和自己解释说，是怕不合大夫人和郡主的心意，才诸多的挑剔，请自己千万多见谅。
今朝又兴起做衣裳来，哪有婆家给媳妇做新衣服的道理，就是要做也是进门后的事，这人还没来，衣服倒先做起来。
况且，令如所需的是示好，而非讨好。
不过，难得岳代兰自己上赶着找没脸，端木芬自乐得刁难一二，当下眸子往恁老姆手上随便的一扫，蹙眉道：“大嫂子也是糊涂，郡主的性情她还不知道么，向来偏好素净的。你看她家常装戴，何尝用了富丽华饰。虽说是新妇，然面上的衣裳自有宫里做了送来。咱们不过是尽一份心意，总要合她的心才好。这不是红就是绿的，怎入得她的眼！”
恁老姆受教训跟拣了好似的，一张抹了青油的脸笑得都是摺子，“好在问过二少夫人，不然可就白费工夫了。”
端木芬但笑不语，恁老姆又问，“依二少夫人看，可用甚么颜色的好？”
“郡主性子沉稳。”端木芬想了想，“雪灰、藕合、丁香、青莲都成的。”
恁老姆听得端木芬一气报了四五样，乐得合不拢嘴，直是道谢，又说：“这几匹布，二少夫人留着赏人吧。”边说，人边退了出去。
平二娘瞅着老姆出了屋子，无奈地一声轻叹，“少夫人这又何必，没的惹她记恨。”
赵令如向来喜欢素淡不假，可到底是新嫁娘，弄恁么些类似孝服的衣裳去，就算赵令如不说甚么，大夫人看在眼里也要不痛快。
自家的少夫人平日看着温柔和煦，许多事情都不大计较。却不知她一样样都记在心里，逮着时机就摆人一道。
“放心，她就是记恨我也没法子的。令如进了门，她还有工夫和我过不去么？”
端木芬的性子终究是和缓，其实她心里是想，就凭着自己和令如的情份，岳代兰心里就是恼又怎么样？退一步说，她嚷了自己出来，除了越发招令如不待见外，一点益处也无。
她也不是恁起昏头昏脑的，心里定然是明白的。
因尔，除她这会不上自己的套。不然，这个亏也只好憋在肚子里了。
自己从进府到如今，明里暗里受了她多少气，讨回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再说恁老姆将端木芬的话回了，岳代兰正看着养娘收拾东西——傅翕芳着人传了话来，要在王府留些日子，照顾王妃，叫家里送了衣裳去。
王妃出了恁大的事，岳代兰知道傅翕芳心里指不定怎样恨呢，生怕自己出了差错，撞在她气头上。所以亲自过来瞧小养娘收拾，恁老姆的话，只是带着了耳朵听了一句，应道：“既这么说，你们就照着办吧！”
润娘在旁从头听到尾，明知不妥却一声不吭，只把一件玄狐皮的大斗蓬用毡布包好，嘱咐老姆们道：“这个大夫人怕是就要用的，最后再收进去。”
岳代兰听了润娘的话，拉了她的手叹道：“到底是你细心，不似玉京……”说着，左右瞧瞧了，问道：“玉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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