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少爷？”何暖诧异的看着小跑过来的杨旭，放下食盒向着门口迎了过去。
“我来找小鱼。”杨旭大步进了屋子，视线不经意的一扫，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碗碟，杨旭愣了一下，主要是碗筷竟然是两副。
即便湛非鱼对何暖极好，可何暖却恪守本分，奴婢就是奴婢，自然不能和主子同桌进食，若是出门在外为了方便也就罢了，但凡条件允许，何暖必定严格遵守规矩。
何暖看着眼睛里充斥血丝的杨旭，心里明白他应该是一夜都没有睡，想想也对，八岁的孩子，还不曾经过事，一下子就背负了两条人命，能睡着那才是心大。
“小姐在里面打拳。”何暖回了一句，把食盒里刚炸好的春卷儿端了出来，时间差不多了，等小姐出来刚好都可以入口。
后院除了三间偏方外，正房是五间，没有专门的练功房，丘宗羲就让下人直接清空了一间屋子给湛非鱼打拳练武用。
“小？”鱼字还没有喊出口，站在门口的杨旭错愕的看着屋子里的两人，他爹竟然在教小鱼拳脚功夫？
杨旭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天色刚蒙蒙亮，这么早，他爹没有睡觉，也没有早起监督自己习武，竟然在小鱼这里。
再想到桌上那两副碗筷，一瞬间杨旭有种自己的好友被人抢走的酸涩感，同时也生出他爹被人抢走的窒闷感。
矫正了一下湛非鱼出拳的方向，杨守成看着木头桩子一般愣在门口的杨旭，“今儿倒起得早。”
虽说习武之人都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这滴水成冰的冬季，杨旭起床时间比秋日推迟了半个时辰。
“爹你怎么在小鱼这里？”杨旭闷闷的开口，自己一夜都没有睡，脑袋都疼的厉害，可他爹这么早就在教导小鱼习武，有那么一瞬间杨旭感觉自己是捡回来的野孩子。
湛非鱼收了拳，按照吐纳之法平复了呼吸，这才笑着道：“杨叔找我有事，顺便指点一下我打拳，我让阿暖多添一副碗筷。”
“你先去洗漱，别着凉。”杨守成对杨旭这个儿子都显得冷漠，可看着粉妆玉琢的湛非鱼，那天生冰冷肃穆的脸庞却温和下来，透着可以感知的关切。
湛非鱼去洗漱了，杨守成带着杨旭回到了小厅。
何暖不需要湛非鱼交待，看到杨旭来了之后就重新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虽然多了杨家父子俩，可何暖早饭一贯准备的多，湛非鱼吃不完的，何暖他们刚好可以吃，都是习武之人，饭量也大。
“没睡好？”看着无精打采的杨旭，杨守成难得多问了一句。
可不等杨旭有瞬间的感动，杨守成沉声道：“小鱼只比你大一岁，之前还陪同朱县令去付家开棺验尸，天不亮小鱼就开始读书，之后就打拳，即便接连出了两条人命案子，可小鱼依旧按部就班的读书习字，你呢？”
一夜辗转没有睡，这会正难受的杨旭木然着脸看着杨守成，这真的是亲爹？
“习武之人瞧不起读书人，认为他们是酸儒，只会一点嘴上功夫，可放眼朝堂，却都是文官的天下，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读书人虽然没有强健的体魄，但他们的内心比武者更为强大更为坚定。”杨守成这是有感而发，看看湛非鱼，再看看一夜都没睡的杨旭，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所以说真正能成大业的往往都是读书人，习武之人大多是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只能当一把刀，而执刀者却都是读书人。
第一次听到爹说这么多话，杨旭愣愣的点点头，“我知道自己没有小鱼聪明。”
至少他就不会看不起读书人，爷爷和丘爷爷都曾说过，自古以来的大将军都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只会冲锋陷阵去奋勇杀敌的，那都是先锋军，而不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等湛非鱼洗了个战斗澡回来时，就看到杨家父子沉默的坐着，明明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高几，但父子俩的气氛看着像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杨叔，小旭，我们吃饭吧。”湛非鱼笑着招呼父子俩过来吃早饭。
本来湛非鱼是打算边吃边说，可何暖厨艺太好，杨守成和杨旭难得秉持食不言的规矩，一直到放下筷子都没有说一句话。
等何暖撤下碗筷后，天已经完全亮了，再过小半个时辰，湛非鱼就要去书房读书了，丘宗羲也差不多这个时间点过来指导湛非鱼的功课。
杨守成看向坐在下首的杨旭，“你先说。”
“小鱼，你怎么看周表姐的死？”直截了当的开口，杨旭一想到周书瑶的死，刚刚吃早饭时的满足愉悦感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不是来了湛非鱼这里，若不是何暖做的粥还有羊肉包子，春卷儿都太好了，杨旭估计自己肯定是食不知味，就如同昨日一般，他都回想不起来昨天到底吃了什么菜。
湛非鱼看了一眼沉默坐在一旁的杨守成，这才道：“一颗废掉的棋子能给家族换来光明的前途，她也算死得其所。”
杨旭表情微微一怔，却是听懂了湛非鱼话里的意思，周表姐因为背负了杀害付琅嬛的罪名，所以她对周家而言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反而会连累周家的声誉。
“所以她此前是故意和我争吵，故意说了要自尽的狠话，就是为了让我愧疚自责。”杨旭低下头，无法言说的难受和沉闷笼罩下来，本来坐的笔直的身板这会都垮下来了，一条人命难道就不重要了？
周家、张家已经是官宦之家，在麟州府更是各个家族之首，可即便如此，为了让两家发展的更好，所以宁可牺牲一条无辜的性命。
若是可以，湛非鱼并不想让杨旭一下子接受太多负面的事情，可陇右道的局面摆着这里，容不得杨旭退缩，而将军府也不需要一个软弱的小公子。
“小旭。”湛非鱼开口，看着杨旭抬起头了，这才一字一字继续道：“其实除了自杀还可能是他杀！”
“什么？”杨旭此刻彻底愣住了，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杨守成本不打算干涉两人的交谈，杨旭年幼，他更能听进同龄人的话，但此刻听到湛非鱼的话，杨守成表情倏地一变。
周书瑶如果是自尽，杨守成也可以理解，可如果是他杀？
这么一想，即便杨守成过去在战场上诛杀了数不清的敌人，是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但此刻，他依旧感觉到一丝无法言说的寒意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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