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维持了许久，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克里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他已经记不得上次与父亲就这样安安静静坐着是什么时候了。
自己这几年已经很少回家，而每次回家都会以争吵结束。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他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或许是年轻顽劣，或许是第一次成为人类因此缺乏道德约束，几乎每一次父亲都要为了自己所做下的那些事情发怒。
他也知道那些事是错的，可偏偏就是忍不住。
身边的父亲鬓角边已经斑白，眼眶的末端已经长出了皱纹，想必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承受了太多责难。
突然，克里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他摸上父亲的头发，想看清这位人前无可匹敌的英雄。可映入眼中的却不是那面对兽人时的坚毅眼神，而是深深的疲倦。
这些白发瞬间化成最锋利的尖刺，深深刺痛着心灵。
彷徨之中，他开口了。
“我以后不会再杀人了。”
声音轻不可闻，就像一只蚊子发出的振翅声。但大公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当落到耳中时，这位不可一世的人类战神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大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小儿子------这个他所见过的、世界上最倔强的家伙居然会服软？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好像牛飞上了天，狗开口说话一样。
可心中却无比甜蜜。
虽然儿子的声音很轻，似乎不愿让自己听清这句话。但布坎南明白这已经是小崽子所能说出口的、最诚恳的道歉。
他长叹了一口气，将手轻轻勾住了对方的肩膀。
原本还在犹豫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与其进行沟通？是一贯的训斥？还是不太可能见效的苦口婆心？
可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虽然不知道小崽子为什么会突然认错，但利维奥大公心情此刻变得阳光明媚，笑容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脸庞。
仿佛是看到了这份笑容，又仿佛是觉得这个笑容中充满着对自己保证的不屑，克里有些不满。
“父亲，你笑什么？”
“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向早已逝去的母亲发誓，今后开始尊重每一个生命，哪怕这条生命充满了罪恶。”
“我不会再乱杀人，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回答充满了感慨。
“我信。”
“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长大，”大公微笑着转过了头，脸上带着一些自豪。
“或许这一天就是今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
大公轻轻抚摸着小儿子的头发，双眼出神地望着天际------那里有一个对父子来说都无比重要的女人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
------双手托住脸庞，淡淡地微笑着。
就如同她在世时一样。
虽然并不爱她，可大公希望她在天上过得幸福。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将会一心一意地照看着他们的儿子，并时时刻刻用着她在小儿子心中的影响力，努力让克里走上正确的道路。
不过虽然对他此刻的改变感到欣慰，但有一件关乎底线的事情，大公必须问清楚。
“为什么你会保护深渊的生物？你究竟有什么样的动机？”
克里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开始犹豫。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一些东西告诉对方，这些真相无比恐怖，常人根本无法承受。
可对于他来说，父亲的经验远比自己多得多，如果能够得到其指点，可能会让自己心中迷惘的事情有所转机。
犹豫再三后，他缓缓开了口。与大公询问的内容有所不同，此刻讲述的并不仅仅包括深渊所发生的事，更有从十二岁离家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际遇。
布坎南就这样坐着，静静地倾听小儿子开始诉说他的经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年的经历似乎很漫长。但大公一点都没有感到无聊或是疲惫，他发现小儿子身上发生的故事相当精彩。
当说到拉朗兄弟会的建立，和后来的诺拉德商会时，大公恍然大悟。
“噢，天哪。拉朗兄弟会和诺拉德商会竟然就是一回事，金币原来就是这么来的。”
当说到深渊之中的发现，以及地狱的入侵，大公瞬间皱起了眉头。
“你做得很对。”
让克里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在短暂的思考后毫不犹豫地赞同了他的做法。
“如果那个崭新的敌人真的有那么可怕的话，那么我们是该放下往日的仇恨，与那些肮脏的东西携手度过难关。”
“不要误会，一切为了生存。”
“当然，我相信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会毫不犹豫地在它们背后捅上一刀的，我说的对吗？”
看着小儿子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大公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儿子...”他深吸一口气。
“你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注定会是这样。”
“就算我没有让你承担起家族的重任，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扛起了另外一个更重要、更艰难的选择。”
“我为你自豪。”
“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
“你的想法虽然正确，但还没有落实到细节上。”
“一切还早，但深渊之中的防御工事必须先建立起来。”
“这件事情不能拖，千万不能等到敌人出现之后才发现自己行动得太晚了------这会让你每天活在后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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