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抿紧嘴唇，死死的盯着莲公子，低声开口询问着，“你，可有什么愿望？”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清风的心中划过一丝犹豫。这般贸然的询问，不知道红莲可能接受？若是他觉得这是自己有意折辱他，恐怕是不会与自己说真话的吧。
然而清风意料中的嘲讽没有到来，红莲轻笑一声，脸上划过一丝自嘲的笑意，“我一个废人能与什么愿望呢？想想看，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事情，罢了吧。”
“那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清风皱着眉头询问，第一次对自己昔日的对手产生一股同情，其实仔细想想看，红莲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红莲摇摇头，接着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清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冷不丁听到红莲说道，“若是今后你有机会去趟江南，便帮我将这个东西送给一个怪老头吧。他住在海边，你到那就能够看到了。”
清风点点头，将红莲递来的东西的接过，见不过是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玉扳指，不禁有些不解。莫非这枚扳指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见清风一直打量着那枚扳指，莲公子低声解释起来，“这枚扳指虽说普通，可对于我与那个怪老头来说意义非凡。当初我在街上四处流浪，即将要饿死的时候，是他救下我，并且给了我这枚玉扳指，让我去典当了它看病。”
说起这段往事，莲公子一向刻薄冷漠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几分温情，声音也不自觉的放缓不少，轻声开口叙述着。
红莲自幼便对商贾之道感兴趣，可家中为书香世家，虽说父亲一生没有很大建树，唯一的功绩便是做了个县令，可他却一直不屑于经商之道，甚至已经达到了厌恶的地步。
因此当年幼的红莲第一次表露出自己想要经商的想法时，县令当即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放弃这个愚蠢至极的念头！
红莲被打蒙了，反叛的种子从此种下。被严令勒止翻看商贾之道的书文之后，红莲便开始在暗地里进行搜罗学习，日日在这方面苦心钻研，竟然渐渐沉迷其中了！
后来当他向县令摊牌的时候，竟然直接被扫地出门。一怒之下红莲只身离开，然而年幼的他根本连一个安身之地都寻不到，只能每日歇息在破庙之中。
红莲记得清楚，那年冬天大雪纷飞，自己拖着饿了几天的身体在街上乞讨，恰好遇到了县令，不想他却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便离开了。
逐出族谱之人，不配再回来。
红莲追上去，得到的却只是这样的回答，不禁觉得万分受伤。往后岁月，他果真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他们父子二人也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时在漫天大雪之中捡到自己的人是一个怪老头，头发花边，身形消瘦，只有一双眼睛狡黠明亮，始终闪烁着奇异的亮光。
红莲被他带回海边的小屋里仔细照料，伤势好了之后便被赠与了这个玉扳指。
“这个扳指你拿上，无论是典当治疗你身上的伤，还是拿去做生意都随你。左右我一个老头子行将就木，也用不上这种东西啦。”怪老头低声交代着，然后继续坐在木屋前的躺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
虽说冬日里寒风阵阵，可他依旧坚持每晚在海边晒着太阳，一晒就直到子夜才回，接着便在房内唉声叹气沉默许久，好似遇到了什么让人遗憾的事情一般。
红莲起初以为怪老头不过是闲来无事的习惯，后来才得知他原来是在等人。
怪老头年轻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二人相依为命，一直在海边出海捕鱼，倒也算是自在。
后来又一次，怪老头得了急病，一直卧床不起，为了给怪老头筹措治病的银两，那孩子出海的次数越发频繁，最终在一次暴风雪中消失在海面之上。
怪老头说着这段往事，脸上满是自责，“若是当初我没有生那场病，若是那个时候我拦着他，不让他在暴风雪的时候出海，也许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我们二人还是能够一直相依为命下去。”
因此后来怪老头都会在海边等待，望着广阔无尽的海面，心底抱着一种隐秘的也许永远不会实现的期待，他总想着，也许有一天那孩子就会和朝阳一起出现在海面之上了，到时候他们二人就又能够回到那个相依为命的日子了。
“后来呢？那个怪老头可等到那个孩子了？”清风听的入迷，忍不住轻声追问着。
红莲苦笑着摇摇头，“直到我离开，他都没有等来那个孩子。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会在暴雪中将我捡回去细心照顾，大部分都是因为那个孩子。也许他是将对那个孩子的亏欠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莲公子轻笑一声，低声开口说着。
“后来你便拿着玉扳指离开了吗？可是从江南到京都，迢迢千里路，你怎么会来到这边的？”
这么远的距离，几乎横跨了大半个南风国，红莲为何会来到这里呢？
红莲轻声咳嗽一声，暗暗将喉咙间涌起的鲜血压下去，低声开口回答着，“你当是我愿意来这里吗？若非是那个该死的人贩子将我拐卖到这边，我怎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
偌大的京都举目无亲，入眼皆荒凉，人心难测，他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说着莲公子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上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记住，一定要将这个扳指还给他，我红莲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红莲低声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缓缓归于平静。
清风在一旁看着心中一紧，急忙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腕，却只摸到一具越来越冷的身体。
立碑的时候，清风思衬许久，还是没有将红莲的名字写上去。
他的仇家本就多，若是被人得知，怕是会来挖坟鞭尸也说不一定。斯人已逝，还是让他在这里安息吧。
清风叹息一声，将手中的一杯清酒悉数倒尽，然后转身离开了。
萧瑟夜风起，寂静孤坟冷，正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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