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座下灵童’四字还好，提起来萧北就忍不住冷笑。
鲜少有多余表情的俊脸上，也翻出了一个白眼。
将衣带从萧容与手里拽了出来，他冷声道：
“儿时戏言，岂能当真。”
“是吗？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哭着喊着要当来着？”
萧容与笑意玩味，“缠着我皇叔爹爹不说，还粘着我母后不放。”
“呵，错觉。”
“嘴硬。”萧容与变幻了一下坐姿，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本册子又翻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萧北睨了一眼，讥诮道：“翻了十几年了，也没见他们回来，骗小孩的把戏，也就你还当真。”
当年萧皇极走时，将这本册子交给萧容与。
只说这是他写的故事，每过一日，这册子上就会多一页内容。
如今十二年过去，册子还是那册子，每天也的确会多上一页。
萧容与每每看起时也是津津有味的，只是到底是太久了……
昔日那个喜欢听故事的小肉团，已是翩翩少年，褪去稚气，成了人族帝王。
他依旧喜欢故事，但只喜欢这本小册子上的故事。
一笔一墨，似能让他按图索骥，寻找到那两位离去之人的踪迹，触摸到他们的归期。
最新的一页故事内容不多。
萧容与逐字逐句看着，像是要将文字嚼烂吃进肚子里，俊脸上挂着笑意。
萧北也不催他，让太监又取了些蜜浆来，刚放到桌上，萧容与端起就往嘴边送，眼睛还盯着册子不放。
“烫！”
萧北把碗夺过来，瞪了他一眼，见他还不肯抬头，也懒得多说什么。
蜜浆端在手上，却见他掌心凝出些许霜气，等那碗浆的温度下来点后，他这才放到萧容与手边。
少年帝王一边喝着蜜浆，一边品着故事。
终于看完了那一页，蜜浆也见底了。
他抿了抿唇，闭着眼有些不满足。
不知是因为蜜浆没喝够，还是新的这一页故事太短了，不过俊脸上的笑意却是格外的甜。
脸颊两侧的酒窝也异常的清晰好看。
萧北看了他一眼，嫌弃：“像个傻子。”
傻子哼了声，丹凤眼微掀，溢出流光，朝旁边一睨：
“今夜朕与你一起去城西。”
萧北皱了皱眉：“没必要。”
“明儿是朕的生辰，我要去母后的昭和殿里过，你陪我。”
萧容与说的异常干脆，直接就帮萧北把决定也给做了：
“所以得尽快把城西的事情解决了，不然影响心情。”
萧北也没说什么，反正说了也不顶用。
“你与凤相的戏这次准备唱多久？”
“快了。”萧容与语气轻松，“该上钩的基本也都上钩了，选个时辰一网打尽。”
萧北嗤笑：“你与那老家伙狼狈为奸，这么多年隔三差五就搭台唱戏，朝中居然还有那么多蠢货会上钩。”
“都是当人的，小北你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
萧容与叹了口气，笑容浅淡，落落大方的摊开手：“你要学学朕的大方与宽容。”
萧北刀锋般的眉头蹙紧，嫌弃的盯着他：
“我寻思着，扶苍那死老魔也没养你，你这一嘴恬不知耻和浓茶味儿，到底从哪儿学来的？”
“此乃君子端方之道，到你这俗物嘴里就成了恬不知耻。”
萧容与摇了摇头：“我皇叔爹爹何其倒霉，收了这么个灵童，也怪我没将你调教好。”
萧北嘶了声，表示恶心。
萧容与将小册子收好，打了个哈欠，径直朝内殿过去，看样子似要去睡觉了。
萧北不以为奇，问了句：“又去见你大伯师尊？”
“嗯，最近新学的术法有些问题，去请教请教。”
萧容与摆了摆手，也不回头：“你来了也好，帮我把那些奏折批了吧。”
萧北皱紧眉：“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你若想当，给你也成啊……”
懒散的尾音拖曳着成了个哈欠声，珠帘后，少年帝王侧卧在榻上，阖眼睡去。
萧北皱了皱眉，扯下披风随手一抛。
那披风像是系着线的风筝一般穿过珠帘，稳稳当当的落在少年帝王的身上。
北将军走到桌案旁，俊朗逼人的脸上眉头皱紧，如临大敌般拿着笔，开始与奏折埋头苦战。
时不时响起几声骂语。
“这老匹夫……”
“什么酸儒臭字……吃闲饭的蠢货……”
“写这狗屁文章也配当大臣，天盛朝真是要亡了……”
……
夜色缈缈，几点星辰挂于天幕。
弯月隐于薄纱般的冷雾之后，月牙边缘浸出的光似带着潮气。
像是蘸水的笔落在宣纸上，晕染出色，那光晕里藏着几分血色。
似在预示着什么，透着几分不详。
暗夜下，有东西在潜伏躁动着，当月色完全被遮盖之时，蠢蠢欲动再也控制不住的现出了身影。
礼部尚书府内，红绸尚未摘下。
三日前，礼部尚书长子成亲。
说是成亲，倒不如说是冲喜，这尚书家长子张启贤本是个病秧子。
不管的宫中御医还是外面的游方道士，基本都说了，这张启贤活不过今年冬至。
但奇怪的是，这厮硬生生就挺下来了。
这张尚书也不知打哪儿听得谗言，又给自己的病痨儿子觅了个亲事，对方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
新媳妇娶进门，尚书府大宴宾客三日。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觥筹交错间，一人坐在席间，满身金玉宝器，瞧着已有而立之年，模样倒是俊美。
只是远看他那身珠光宝气俗的晃眼，近看更是让人仇富嫉妒。
卫云郎坐在角落里喝着酒，倒也不去与其他宾客凑热闹，满朝文武就第一夜时来了，之后留下的都是张家的亲戚。
也就他这等闲人与京都其他游手好闲的纨绔还赖着不走。
卫云郎喝着酒，眼神却盯着后院的方向。
从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夺走他的酒壶。
卫侯爷正要质问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就见自己身旁多了个少年。
少年一身深蓝劲装，宝冠额带，额带中央还有一颗漆黑的黑曜石，看着贵气又神秘。
笑起来时，两颊的酒窝格外好看，丹凤眼里带着几分懒倦，像是打盹儿的兽，故作假寐模样掩着怵寒杀机。
凛冽之意皆藏于那人畜无害的微笑下面。
“卫侯爷好兴致啊，喝了三天大酒，还流连忘返呢……”
卫云郎瞪大眼，吃惊的看着对方。
陛……
那个字还没说出口，少年竖指在唇畔，右眼眨了眨，“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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