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住的屋子宽敞大气，所有家具摆设都有来头，此时她抱着露珠坐在了旁边雕刻着莲花缠枝图样的酸木椅子上，顺手拿了个圆圆的青枣给露珠吃。
她的右手边的小楠木桌子上，放了一张邀请贴，露珠一边吃着脆甜的枣子，看到帖子眼睛一亮，她还小，认不得几个字，只是她知道，每当祖母收到了那些漂亮精致的帖子时，她就有机会跟着出去一起玩儿了，外面的什么东西都很稀奇，她拿着帖子举到谢氏面前，“祖母，这谁的帖子？”
谢氏见她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期望，宠溺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是惠芳公主的。”
惠芳公主？
这个人露珠有印象，她忙道：“是不是那个喜欢穿红衣服的漂亮大姐姐？”
“露珠儿还记得她？”谢氏将帖子拿给兰姑，笑意盈盈的看着露珠儿，露珠儿点头，“嗯，长得漂亮的露珠都记得。”
这话一出，一屋子都人都笑了，侯府的人都知道，露珠小姐喜欢漂亮的东西，不拘是人还是物件，你要是拿个丑的在她跟前晃，她眼皮子都不带掀一下的，要是个漂亮的，她保证将人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以貌取人。
为此，侯府选丫鬟小厮的水准，在原先的基础上硬生生的又拔高了一截。
谢氏一边笑着一边又在心中感概，她翻开帖子，帖子上是一笔清丽的簪花小楷。
原来是重阳佳节将至，这惠芳公主就想着在自家院子里办一回赏菊宴，邀请京中闺秀们聚一聚。
惠芳公主出生高贵，母亲是当今太后，现如今正是双十年华，又未婚配，宫中传出了风声，说要为惠芳公主挑个驸马。
这赏菊宴很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家也没有合适的男儿，谢氏看着这帖子笑了笑，“小儿女玩闹的场合，我这个老婆子去干什么？找个借口推了吧。”
露珠儿闻言连忙抓住谢氏的袖子撒娇，“祖母，人家都把帖子送来了，咱们为什么不去？赏菊宴有花有酒有肉，我要去。
天天都在家里面，都快闷死了。”
谢氏看着这个小娇娇，心都要化了，她委实没想到，那样平凡普通的女子生出来的孩子，却是这般的钟林毓秀，其实谢氏对露珠生母的印象不是很深，在她死之前，她对她的印象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她是个有手段的人这个层面上罢了。
京中豪门贵族，虽然大家主母都有在婚前给儿子送通房的习惯，但是这送通房一般也只是为了教导自己儿子知晓人事，再则，年轻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家中不给他们备着，那就指不定会被外面的给招惹了，放一两个人在儿子身边，实在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只是放通房也只是放通房，只要不是脑子糊涂的人，都不会允许通房丫头在婚前生下庶出子女来为日后的主母添堵，因此，通房丫鬟每次侍寝之后，都要喝碗避子汤的。
而露珠的生母，她来历不明，容貌平平，却让一向动心忍性的儿子允她生下孩子，这事当时就让谢氏警醒了起来，谢氏是豪门贵族静心教养出来的嫡长女，又是镇国侯府当家做主的侯夫人，她很明白乱家之源，露珠生母的事情让她不能再袖手旁观，她必须得敲打她，不然一个妾，因为生了孩子就生了不该有的妄想，以后会惹来无数麻烦。
哪里知道，她命薄，一夜之间，就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出了这件事，谢氏对露珠生母的印象又深了几分，要是没有接下来的事情，谢氏绝不会对她的印象一深再深。
想起露珠生母刚去世的那一年，自己儿子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做的那些混账事，谢氏就浑身发寒。
又想起这阵子露珠搅和了儿子的婚事，她委实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她疼爱露珠，可是更加疼爱自己的儿子。
露珠不要自己的父亲再娶，难道她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下半辈子孤苦伶仃的生活吗？
这偌大的侯府，活得都快没丝人烟味儿了。
露珠小心翼翼的拉了一下谢氏的衣袖，“祖母，你不开心吗？
那露珠不去了，祖母别不开心。”
见孩子忐忑的看着她，谢氏忙收敛了不住起伏的心思，她知道自己每次想起这些事来脸色就难看得厉害，她温柔的摸了摸露珠的头，“祖母最近几天要去还愿礼佛，让你姑姑带你去吧。”
露珠开心的蹦了起来，“那好，等哥哥下学回来，我叫哥哥和我一起去。”
露珠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身后跟了一群丫鬟嬷嬷，看得出来，谢氏是真的疼爱露珠。
人都出去了，谢氏屋里就只剩下了兰姑和她自己。
云月本来就是来看露珠的，露珠走了，她自然也要跟着走，刚想离开，就见谢氏突然捂住手帕哭了出来，那哭声似乎压抑了太多说不清的感情，于是云月就停下了脚步。
“我好生生的一个儿子，就这样被她毁了……我真的好恨啊……”
兰姑静静的立在她的身旁，云月闻言，一下子就知道谢氏说的那个她是谁了。
是那个死去的小妾。
嗯，那小妾还和她同名。
但是云月心里明白，那可怜的小妾，不过是秦飞渡为了掩饰自己那颗大逆不道之心的挡箭牌罢了，那个被他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的呵护珍藏的人，一直都是柳渺渺。
而柳渺渺，是当今的皇后。
根据报告上的资料，云月在接手这个任务时就分析了一下秦飞渡在沐阳城之战后性情大变的原因。
当时叛军将那小妾和柳渺渺同时抓了做人质，叛军岳云飞深恨将他逼到绝路的秦飞渡，于是他逼迫秦飞渡在小妾和太子妃之间选一个。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选择，不管选哪个，对秦飞渡来说，都很残忍。
一个是他孩子的生母，若是下手杀了小妾，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得知真相，会如何对待杀了他们母亲的秦飞渡？到时候会不会上演父子相残的一幕？
一个是当朝的太子妃，若是选择杀太子妃，留下小妾的命……这无异于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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