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乐宫，墨逸轩坐在宫殿门口，神色呆滞。
周围无一个禁卫、太监、宫女。
唯有年情候在一旁，寸步不离。
只在墨霈衍二人赶来时，颔首退后两步。
墨霈衍望了眼墨逸轩那苍白的脸，抬眸看向年情。
年情道：“皇上不让属下施针，小凳子已去太医院取药。”
“今夜皇宫不是在宴请各国使臣？”墨霈衍黑沉着脸，“为何他会去大理寺？谁告诉他这个消息？”
“属下听小凳子讲，是手下人上报给哥哥时，被皇上听到了。使团离开后，他见哥哥还没回来，便想去查看……”
“为何无人拦着？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放他出宫的？”声音陡然加大，连呆滞着的墨逸轩，都不由抬眸看向了他。
继而，望见了他身旁的乔卿酒。
墨逸轩眼眸眨了眨，没出声，又默默收回了空洞的视线。
年情咬唇，颔首，“据守卫所言，皇上说自己身为一国之君，需去查看为自己鞠躬尽瘁的臣子。”
墨霈衍愤怒的脸色，蓦然一滞。
乔卿酒看着往常笑容满面的少年，此时凄凉悲戚的身影，不由有些感慨。
她走上前，站在面前。
墨逸轩坐在台阶上，身子无力地靠在石柱上。
乔卿酒站在地上，还是只能仰视他。
她对着神色不聚焦的少年抿唇一笑，“没事了，都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
墨逸轩一手抱着石柱，一手垂在腿上，看着面前笑魇如花的少女，他缓缓坐直身体。
他怔怔地望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乔、乔卿酒，你，你不害怕吗？那些人都死了。”
“嗯……”乔卿酒抿着唇，想了片刻，应道：“怕！”
她话一落，少年惊慌的目光，有了些微的变化。
而后，她又道，“但他们不是我们杀的，不用紧张。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现在是怎么死的，往后必定会前去找凶手索命。我们能做的，是帮他们查到凶手，让他们泉下瞑目。”
“朕，朕知道……皇、皇叔会查到凶手，替他们报仇的。但是，但是朕还是很怕，朕看到那些场景，就好像、好像被杀的是朕，被剁成尸块的人，是朕……”
墨逸轩红着眼，满眼泪花的张口，却无法再表达内心的感受，他看着乔卿酒的脸，最后只说了一句：“乔卿酒，朕，能不能，抱抱你？”
乔卿酒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当然！”
她再上前一步，揽住墨逸轩弯身来的肩膀。
一靠近，乔卿酒瞳孔蓦然一缩，此时的墨逸轩在浑身颤抖。
她扭头，看向墨霈衍。
只看他眉心紧蹙着，最后只冲她点了点头，一声未吭。
像是，明白乔卿酒的震惊。
她收回视线，伸手在墨逸轩背上轻拍。
“没事了，不要乱想，你好好的。”
“乔卿酒，朕、朕好难受，朕觉得没办法呼吸……好多血溅到朕的身上、脸上，好多条胳膊甩到……甩到朕的身上，他们死了，死了一片倒在宫里，每处地方……就，就在此处，也曾有一地的尸体，他们都……”
腥红的双眸中，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想要擦，却越擦越掉得离开，怕乔卿酒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墨逸轩只好伸手，紧紧抱着乔卿酒。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上午还活生生的人，下午就成了冰凉的尸体。”
一丈开外，墨霈衍死死攥着双手，却没有出声。
他的视线里，看着乔卿酒始终面庞带笑，安慰着墨逸轩。
“墨逸轩，你要知道，当初为了保护你而死的人，寄托着多大的希望在你身上。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你的安全，不是希望你内疚、害怕的过一辈子，是希望你铭记那些惨烈的经历，做一个明君。”
“而且，墨霈衍来救你了！你没有事，杀害他们的叛军，也都被处决，每一个英勇的将士，都得到了妥善安置。牺牲的将士，也都被墨霈衍安顿好了亲属。他们都不曾后悔过，因为你值得，因为他们相信，你会是个为国为民的明君。”
“每一个为国牺牲的将士，都是云秦的功臣，有了他们的牺牲，才有你；有了你，才有国泰民安的云秦。你也不要害怕，你要记得，你身后是整个云秦，你要振作起来，要走出那些恐惧。你放心，有墨霈衍……”
顿了顿，乔卿酒改口道：“有你皇叔在，他会帮你的。他可是云秦的战神！有他在，你就不用害怕，战场上，有他！腥风血雨的地方，有他！你就坐稳朝堂，别再去看那些血腥。你做不到的事，可以交给他，他很厉害！”
“云秦有你们在，就一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
乔卿酒说了很多，话声意志坚定，语调却一直很轻。
一直柔声细语的安慰着怀里的人。
小凳子端着煎好的药走来，看着那一幕，蓦然吞了口唾沫，都不敢再踏出一步。
而墨霈衍，则是一直听着乔卿酒的话，不知何时，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终于，墨逸轩情绪缓和了些许，他松开乔卿酒，垂眸望着面前始终笑着的面庞。
四目相对，乔卿酒没出声，她等着墨逸轩开口。
视线里，那人的眼眸颤了几下，才道：“那，你会帮朕吗？”
乔卿酒：“……”
逮着机会就要云游四海的人，怎么帮？
可看着那眼中总算有了一丝神采的眼，乔卿酒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闭眸点头，“当然！只要我在一日，只要你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笑意妍妍，却目光严肃。
乔卿酒觉得，自己内心说出这些话，没有任何安慰人的成分。
她觉得，这些是她的肺腑之言。
墨逸轩看着她的笑容，不知是否被感染，也破天荒笑了一下。
墨霈衍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切，没有出声。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墨逸轩在发病时，面上出现笑容。
他走上前，看着乔卿酒伸手拍拍他的胳膊。
“振作起来！你要做的是为他们报仇！当年是，现在也是！大理寺那些无辜的侍卫、臣子，都在等着你！”
“好！”他笑着，望了一眼面前的墨霈衍，又抬眸看向了转角站着的小凳子。
小凳子麻溜上前，递给他汤药。
墨霈衍伸手探了一下墨逸轩，确定他情绪有了好转，这才牵着乔卿酒的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去梳洗，乔府的人应该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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