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子的恶魔领主……还能有谁？‘钢铁少女’迪里布？不, 她只会玩带火球的弩车, 断断没有这样的心机和本事……拜娅拉么？可是她不是已经假扮成莎蒂娅, 去蛊惑和教唆灵魂伤痕部落的斯拉塞了么？……”他的语调愈来愈低, 声音最后好像糊成一团似的, 几乎轻不可辨。
“剩下的，就只有……只有……”
我的头脑里“轰”地一声, 像是有个炸弹或者爆竹，在我脑子里一蹿三丈高；然后, 忽然就很狂烈地爆炸了。一股无名火倏然熊熊燃烧了起来，瞬间就将我的意识都汹涌地卷了进去，燃烧得尸骨无存！
玛丽隔壁的，搞了半天我是自掘坟墓，引火烧身了啊！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壳大笨蛋！瞧他那个德行，哪里还有方才的怒意翻涌满腔正义！分明就是一脸心里有鬼的迟疑模样！真熊啊！真熊啊！芬丹你这个大混蛋, 当初举高了手对我劈下那记“光明圣言”的时候, 怎么就那么狠心那么无情那么正义那么决绝，怎么就没有这么温柔这么软弱这么念旧这么犹疑过呢！！！
我咬牙切齿，头顶冒烟, 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了一线声音，说得青筋绽出, 直是面目狰狞。“莫非……芬丹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可疑的人选不成？！”
芬丹闻言, 飞快地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一眼里居然带着些许仓皇迷茫神色, 有些来不及掩饰的茫然失措无可奈何。我看个正着, 不禁一怔，先前的满腔怒焰就如同迎头遇上一盆冷水似的，莫名其妙熄了一半。
在我继续想要看清楚他脸色变化之前，他就已经重又低下了头，语气里浮现了一抹不明显的黯然。
“不……没什么。我、我也想不到是谁……”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忿怒，这么非要穷追不舍赶尽杀绝。我很没眼力 见儿地凑上前去，以一种狗血天雷小说里标准的炮灰女配的阴险八卦语气，不屈不挠地问道：“啊，是么？芬丹大人毕生致力于维护艾罗兰王国和亚山世界的和谐，誓与恶魔斗争到底，难道来来去去打了这么些年，连对方英雄的底细都不了解么？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芬丹飞快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面色虽然仍旧有些阴晴不定，但是声音已恢复了些冷淡的语气，死板板地回答我：“……自从魔王卡贝勒斯被我们击败之后，恶魔族的势力消长发生了很大变化。新进的恶魔领主，我也不是全都了解对方的底细……毕竟我从谢尔戈回国之后，就一直专注于艾罗兰国内要务，无暇他顾——”
我觉得这解释简直荒谬得那样软弱而苍白，根本就是形迹昭彰的掩饰。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决定把利用此事引发芬丹铲除拜娅拉的决心这个目的暂且先丢到一边，而是笑了出来，再逼近他一点点，笑容里隐藏着一抹危险的意味。
“哦，这样吗……不过，根据我以前对恶魔领主的微薄知识，大人排除了拜娅拉和‘钢铁少女’迪里布之后，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可疑的人选。那就是——”我对着芬丹的脸刻意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吐出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上，他很明显地眸光一缩。若不是我此刻太接近他，就会错过这样精采的镜头了——
我展颜，一点点绽开灿烂却冷冽的笑意，一字字道：“……耶、泽、蓓、丝！”
唔，就算此刻天上忽然劈下来一个炸雷，把芬丹劈焦在当地，他的表情也不会比现在更精采了，我想。
他居然倒退了两步！
这倒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怎么？我已经修炼到如此级别了吗？只凭一个名字，就能让正义一方的大英雄芬丹如雷贯耳到勃然变色，脚步不稳？
我掩口而笑，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掩在掌心下的唇角边扬起多少恶意。反正他看不见，他什么都看不见。他能看见的只是面前这来意莫测的临时同盟，黑暗精灵的女族长，和耶泽蓓丝一样喜欢穿高跟长统靴，手握荆棘长鞭的伊拉娅！
我在眼神里透出纯良无害的模样，轻掩着唇，再度逼近芬丹面前，似是关心地问道：“芬丹大人，你怎么了？我……我猜得不对吗？”
芬丹一震，迟疑地说道：“不……你说得有道理……只是……只是……这不可能……”
我愉快地闪了闪自己的长睫，语调继续纯善。“怎么会？……虽然很久没有听说这个耶泽蓓丝的动向了，而且以前好像也没有听说她作恶的具体事迹……”
我步步紧逼向芬丹面前，一字一句吐出真正想说的话：“不过，我想在芬丹大人心目中，定然也会觉得，能翻天覆地如此阴险恶毒，不也是只有恶魔领主，才会做出的事情么？”
芬丹的动作忽然凝住。他就只是睁大了眼睛，定定地凝视我。他湛蓝的眼眸里溶入了今夜朦胧的月色，混合成一片难解的沉郁。
我掩唇的那个动作在一片寂静里却忽然显得那么突兀，我慢慢把掩住嘴的右手放了下来，转而握紧自己左手里原本就抓着的荆棘长鞭。
夜色阑珊，月光丝丝缕缕地从我们头顶的巨大茂密树冠之间漏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隐约的远处溪水潺缓流动的声音，以及夜风吹过森林，拂动的树叶枝冠间的簌簌声。自从我变身为伊拉娅之后，我与芬丹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过，近得呼吸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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