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的虎符,在我这里。”奶奶伸手来告诉我,千余是最信赖奶奶的孙儿,他早就将虎符放在了她那里,就怕揣在身上不安全,“我想知道,清宵答应着蔺蔷丫头要造反的理由。”
奶奶要理由,其实是一个六年的计划了,只是现在马上将要迎来一个机会,恰好是一种命数。
蔺蔷进宫之前,我就知道,她要的并非李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宠爱。如今边关频频被扰,李玺没有任何举措,自然是不得人心的。
“奶奶,李玺虽不像李珣一样,费尽心思搞内斗,但也不是个合适的君王。”我们路家一直跟玩牌似的赌国运,赌一个像样的皇帝,“蔺蔷那样子分明要的不是后宫里一丝狭隘的宠爱,她要的是边关百姓活着。”
那就进宫,奶奶对我说。
老太太的表情有些轻微的闪烁,好像是多年未见的希望。那样的神情我从未在奶奶的脸上看到过,哪怕是路千夜带着路府站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前朝女帝束北潋,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奶奶将虎符交到我手中时,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信赖,“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时代的女儿家,不该再被男人关在府宅里,她们也可以像永宁侯宠大的清宵你一样,活得自由自在。”
在奶奶眼里,原来我就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女子,可我尚且不是自由的人,我也困在这繁华城市里,无处可去的。
接过虎符,我转身就传信蔺蔷,可以着手准备,奶奶竟然支持,想不到她这一生,竟然会愿意助我和蔺蔷,做这件事。
终究后来是举兵围城,李玺尚在连镶的殿中喝茶。这个被路千夜和钟将军推上皇位的贪玩皇帝,终究被蔺蔷按在宣政殿上,签下了退位的最后一旨。
“皇后,你要做皇帝,我让给你就是的,只是镶儿,求你不要伤害她,我和她是真心的。”李玺最后还不忘求蔺蔷放过后宫嫔妃,尤其是连镶,“皇后,你我本来就没有情分的。”
见蔺蔷无动于衷,李玺飞奔过来拽着我的手臂:“路夫人,不,堂姐!劝一劝皇后,连镶也算当年帮过你的!我也由着路府苏府,我不是我三哥哥,我一直都知道我做皇帝不能给你们使绊子的!我回原来的封地就是,让我带着镶儿走就是。”
李玺即位六年,的确从未对我路府有过亏心的地方,毕竟他是姑姑的儿子,连镶也是助我将李玉玲定罪入死牢的人。
我看了一眼蔺蔷,连镶却自己走上来了。她穿得清淡,好像就是为李玺的被逼无奈退位,唱出了哀歌。
“承蒙陛下宠爱六年,连镶不会离开这皇城,更不会离开这长京城。”连镶跪在了李玺面前,她眼看着蔺蔷高高在上的姿态,“皇后,我知道你虽不喜欢陛下,对我是有怒气的,但我想说,请留下我。”
我看不懂这连镶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杀母坑李玉玲,偏偏当年李玉玲还心甘情愿跳进路千夜的一诈,如今又不愿意跟着李玺去封地弩阳城安乐度过余生。
“李玉玲不死,我永远不走。”
她和李玉玲之前如此深仇大恨的样子,根本就不只像她说的,当年让她和倾慕已久的李瑞生生错过。
我只觉得,还有别的隐情。
“留下我不会让人尊你做贵妃的。”蔺蔷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子,她看到连镶不愿意去,听到了李玉玲未死她不走的话,恍然知晓,或许连镶拼了命邀宠,并不是因为爱,“留在宫中只能做我的女使,那可是定会招人非议的。”
连镶当场跪谢。
“着永宁侯嫡女苏清宵为女相国,连镶,这事就交给你去拟旨。”蔺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诧了我一秒钟,“怎么,不乐意,夫人?”
我只能跪下接受,从连镶亲爹国公爷的手里接过我路府承袭了三代的丞相之位,蔺蔷果然厚待我。
“谢姜洲女帝。”
终究是做和路千夜一样的事,改朝换代,逼李玺退位。这一切还是得益于奶奶的支持,更得益于路千夜钟将军当年跳的人就是废物。
我走出宣政殿的时候,路千余骑马而来站在台阶下看着我,那种我看不透的感觉,是六年前我们一家人没有的。
“千余大将军也来了,我赶紧上里边报信儿去!”寻欢看着我在殿堂上站着,行大礼,心中喜悦,“夫人终于拿回了路府该有的官职,正好有一个消息。”
钟府老将军,没了。
扭头进殿告知蔺蔷的寻欢走后,路千余对着我笑了,那种笑就好像是从前路千夜在的时候,他对路千夜笑的模样。
“拜见女相,路府该有的尊荣,别人绝不肯夺走的。”路千余下马单膝下跪,对我行了大礼,“从前千余对大哥唯命是从是怎样,今后千余对女相就是怎样。”
我以为奶奶送走他的虎符,他是来问罪的,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是来安我的心。一想到这几年因为他当着我妹妹清宜,纳了别的女人为妾,我竟然忍不住在这里直接质问。
“清宜和你之间到底是不是生了嫌隙,为何你会纳妾。”
千余抬头看着我,耳朵有些发红,那种羞愧无奈的样子,我从前在李玗接淳于蔚回长京城的时候见过:“长京城多的是可怜人,我不忍心不救她一命。清宜是我的妻,她永远是我府里说话的那个人。”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如今虎符在我手里,我暂时不会交给他,因为我这个女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清宜心中不委屈,我就不管你,今后我不想看到你府中姬妾成群。”拂袖而去,清泠在宫门口早就准备好了接我回家,我摇了摇头,“去一趟钟府。”
方才路千余站在台阶下冲我笑的表情,我隐隐猜测,钟老将军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若是有关系,那么从此就不用担心路府是一盘会散开的沙。
反之,路府里的,都是一个个不好惹的,一心只为了府中尊荣在活着,我在其中好像突然成了主心骨。
“夫人夫人,二王爷在远处站着,要不要停一停马车。”清泠看着我,隔着半透明马车帘子问,“这一次,夫人成了女相国,不再怕男女授受不亲的非议的。”
可笑,转变了身份,观念竟然一下子变化,从前那些繁文缛节,只是形式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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