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沈初沉交给自己的东西, 连同明日下山历练的消息一起，传递给了山上的其他人之后,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张小舟看着散落在夜幕上的星点光芒, 忽地就生出些微不明显的感伤来。
即便是他，在这种时候, 也会抑制不住地想念起那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再没有机会相见的亲人与友人来。
他不受控制地去想，若是这些事情发生在那些人的身上, 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也许会做得比他好很多吧, 当然，也有可能将事情弄得比现在还要更加糟糕，这种没有定论的东西, 谁知道呢？
张小舟不是个喜欢做没有根据的猜想的人, 但有的时候, 这种不着边际的想象, 的确能减轻一些连自己都无法轻易理清的繁杂思绪。
抬起头望着在无云的夜晚, 显得格外明亮的圆月, 张小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确实说过会尽量避免事情发展到原本的结局，但果然——到底该怎么做, 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想来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 才能改变那所谓的未来。
哪怕自己拼尽了全力, 试图摆脱那缠绕着自己的锁链, 可那在绝望中的拼死挣扎，是否本就是达成那费劲了心思想要躲避的命运的一环？
正如那传说中的俄狄浦斯的父亲一样，自以为做出了完全地逃开神谕的措施，然而最后，他所做过的种种，却成了导致那最终结局的诱因。
张小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人类数千年来，都一直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的事情。
或许他——包括他的师父以及同门——所做的一切，到最后都会被证明不够是徒劳无功，但若是因为害怕这样的结果，而从一开始就坐以待毙，他们今后才必然会后悔吧？
想到先前许瑶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的模样，张小舟不由地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来正是因为不想再次体会到那种透彻心扉的悔恨，她——他们——才会做出当前的选择吧？
自家小师妹的态度，可着实不像是和他一样，只是从他人的口中，得知了某些事情的样子。
他的师父也是同样。
重生这种小概率的事件，同时发生在这么一个小门派里头的两个人身上，可能性的确很低——甚至有可能连万分之一都不到，但既然重生这种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的事情都切实发生了，就算离谱的程度再高上那么一点点，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当然，张小舟这个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人，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就是了。
他无意去探究穿越和重生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所需要做的，也是唯一想做的，不过是让那些自己在乎的人，不要再露出那样——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罢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混成一团的思绪驱散，张小舟略微加快了脚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靴子踏在草地上的声音，即便是在寂静的夜色里，也显得格外轻微，间或传入耳中的虫鸣，在这声响的衬托下，反倒变得清晰起来。
云枫山上本来就那么几个人，又没有谁喜欢在晚上出来走动的，打了这个时辰，就和荒无人烟的深山一样安静。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些许金桂的芬芳，轻柔地抚起张小舟耳旁的发丝，他微微仰起头，进户享受地感受着这堪称宁静的气氛。
看起来与寻常村庄当中的门户没有太大差别的屋子出现在视线当中，有如薄纱的月光漂浮在空气中，有种梦境般的空幻。
门前由大小不一的石块铺就而成的台阶边缘长着些许青苔，一只巴掌大的毛团子避开那些潮湿的地方，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趴在台阶的角落。
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萤火虫绕着他摇摇晃晃地飞着，暖黄色的光芒似乎让心脏都不由自主地软和了下来。
许是白日里修行得累了，台阶上的小家伙睡得很沉，就连张小舟走到了面前，都只是稍微动了动耳朵，没能从睡梦中醒来。
就这松懈的模样，要是真的碰上了什么危险，这个家伙可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的。
稍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小舟没有唤醒睡得正香的白团子，俯下-身小心地将其抱了起来。
大抵是过于习惯张小舟的气息的缘故，睡梦中的兔子无意识地往他的怀里蹭了蹭，依旧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垂下的长耳朵抖了抖，显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来。
张小舟见状，不由地感到有些好笑。
就算变得能够听懂他的话了，这个家伙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兮兮的，看不出一点灵兽该有的机灵样子。
不过，要是怀里的这个小东西，真的变成某只黑猫那样狡黠而精明，他或许反而要觉得不习惯了吧？
伸手捏了捏这个白团子的耳朵尖，张小舟感受着怀里那并不算重的分量，以及那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的温度，只觉得心中那原先无比纷乱的思绪，竟倏地安宁了下来。
那种被无数影视作品提及的，回家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等着自己的温馨与安心感，大概就是如此吧？
分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可这一刻，张小舟忽地就有点体会到那样的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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