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鹅黄宫装的女官们鱼贯而入，她们手中托盘，上面只放了一个小盅和一碟面点，尤其那面点，外表圆滚滚的，晶莹剔透，上面还有褶子，让人一看便有食欲。
高俨指着自己桌上和大臣们相同的食物微笑道：
“此二物名为鲍鱼粥和蟹肉包，食材都是取自沿海，请诸君品尝。”
香气扑鼻的包子早就令人食指大动，尚书左仆射皮景和也不嫌烫，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嚼吧了几口后，不停的出口称赞，说乃人间美味。
其他大臣受他影响，也跟着纷纷开动，毕竟早上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呢！
“怎么样？老夫没说错吧？”
皮景和狼吞虎咽之下，还不忘吹嘘了两下，虽然他是高俨请的托，可这两样食材都是高俨从安吐根的菜单上创新得来的成果，其味道本身就不差。
“果然乃世间美味啊！”
“妙极妙极！”
大臣们赞不绝口。
不料国子监祭酒颜之推忽然把筷子一放，满脸遗憾的说道：
“此等美味若是只我等独享实在可惜，若是天下百姓都能食此美味，颜某虽死无憾哪！”
这就是一位扫兴的，明明人家一手捧着鲍鱼粥一手攥着蟹肉包吃得正欢实，你忽然这么一说，那他们成什么了？
偏偏还有人附和他，新晋的黄门侍郎卢昌衡也叹道：
“我等虽身坐高宅，又岂知天下又有多少冻死骨？”
这两个搅屎棍！皮景和暗骂了一句，转头发现高俨脸色不大对，急忙打圆场道：
“卢侍郎此言差矣，我齐国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富足安康，又怎会有饿殍？若是有，那为何不见奏报？”
新册封的纪国公娄仲达也插嘴道：
“是啊，二位实在危言耸听，即便想要出挑，也不必选在今日吧？”
很明显娄仲达这话带着刺，意思说颜之推与卢昌衡为了搏出位，故意信口开河，引人瞩目，卢昌衡一听就不高兴了，想我堂堂范阳大族，家学渊源，岂会在意荣华富贵？
随即他把还未来得及吃完的鲍鱼粥和蟹肉包推到一边，表现出极为厌恶的样子对女官说道：
“速速拿下去，我卢昌衡岂能食百姓血汗？？”
高俨脸都绿了，这些酸儒，在这儿拐着弯骂人呢？
不用高俨发话，立刻有人站了出来与卢昌衡打擂台：
“百姓血汗？我呸！亏你卢道衡说的出口！”
这人正是斛律恒伽，虽然他这回只捞着一个县公爵位，不过架不住他老爹是国公啊，若无意外，等老头下去了之后，他的爵位就会往上挪一挪：
“这些食材都是陛下花重金从沿海渔民手中购得，那些渔民因此收益，个个肥得流油，又怎能算得上是百姓血汗呢？？”
卢道衡恼怒道：
“如何不能算？难道内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斛律恒伽一时语塞，耍嘴皮子他可耍不过这些书生，但很快御史大夫元行恭就站出来顶替他：
“卢侍郎说话未免有失偏颇，内府的钱虽是百姓所缴，但陛下又几时横征暴敛过？？况且既然所得为内府，如何花费自然是陛下说了算，卢侍郎又操的哪门子心？？”
卢道衡张了张嘴，元行恭这分明是偷换概念，高俨才登基一天自然没有机会往百姓身上加税，可内府的那些钱都是高纬以前收刮的，虽与高俨无关，可的的确确来自百姓的血汗呐？？
不过卢道衡并不是没有帮手，通直散骑常侍卢昌寓也冒了出来，但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卢道衡的长兄。
小弟受辱，当大哥的出头自然天经地义，所以卢昌寓一出场就火药味十足：
“简直一派胡言！陛下为人君，自当为万民作表率，若宫廷奢靡之风自朝廷蔓延到民间，那时才悔之晚矣！”
……
下面的争执还在继续，高俨抽空扫了一眼中书令卢思道，用眼神质问着他，这一幕是否你们范阳卢氏早就串通好了？
卢思道满头细汗，他的确不知卢道衡两兄弟为何会跳出来当众给高俨难堪。
虽然他们同出自范阳卢氏北祖大房，但私底下很少有沟通，所以也对二人的行为感到惊讶，只是他毕竟是范阳卢氏的一份子，在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族里的意思前，是不敢轻易表态的。
眼下他卢思道唯一能做的，就只能作壁上观。
同样的，对事态升级感到不解的人还有最先挑头的国子监祭酒颜之推，他本来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成想卢家兄弟会顺着他的话指责高俨奢靡成风，又虽然这些话他其实早就想和高俨说了。
下边，元行恭还在为高俨据理力争：
“不过一顿饭而已便被你们说成奢靡成风？陛下明明是爱护你我，这才特意命人准备美食，方才我可是见你卢昌寓一口一个吃得十分香甜！”
“哼！我卢昌寓不过是想知晓这些民脂民膏当真美味否！现在思来，的确令人作呕！”
“大胆！！”
高俨再也忍不了了，这几个王八蛋简直无视自己的存在，操起桌上的空碟子往前一扔，狠狠的砸在卢昌寓的脚下，把后者吓了一大跳！
不过这家伙虽然被吓到了，但还是保持着姿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高俨绕过龙案从龙椅上走下，盯着卢昌寓一字一句的说道：
“既为民脂，寡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何不可？！”
见众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高俨冷哼道：
“你我不过呈了一时口腹之欲，但得实惠的依旧是百姓，那些渔民见有利可图势必会扩大规模，招募更多无事可做的百姓来赚寡人的钱，而他们赚来的钱又会被粮行、布行赚去，地方县衙会因此获得丰厚的赋税，这难道不是一个良性循环么？？”
本来还想还嘴的卢昌寓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脑中储藏的那些知识竟无法反驳高俨的这番话！
但高俨仍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质问道：
“寡人刚才说的只是一些粗浅的经济学问，你懂什么叫良性循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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