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木块碾压碎石，白裳抬头便见不远处有人推着轮椅缓缓行来，那轮椅上坐着的青年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还未进院子便咳嗽了好几声，气息凝滞。
五官温润如玉，剑眉斜飞入鬓，那双眼睛淡淡神色，放似世间再无事能撼动半丝烟波，泼墨似长发披散在肩头，以一支白玉钗固定，那一袭淡色紫衣衬托得仿似落下凡尘受劫的谪仙。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如切如磋。
白裳脑子里闪过这话，那青年朝这边看来，冲她与燕泷微微颔首，小厮便推着他往燕府外走去。
“十四姐，那是谁啊？”白裳咬了两口蜜饯果子，不禁好奇起来。
燕泷翘着唇，啧啧了两声，眸光带了几丝狡黠，“危虎军军师，沈唯卿。据说是前年九姐外出打猎时，见伤得严重便救了，后来见他谈吐不凡，又屡屡献计，九姐便力排众议，作保当了军师。”
“可他不良于行，怎么随军打仗献计献策啊？”白裳有吃了个蜜饯，颇为疑惑。
“不良于行而已，打仗，若有智囊运筹帷幄，自是不错。”燕泷含了两分笑，摇着秋千，不知想到什么，眸底闪过几丝忧虑：“那沈军师说自己出身商贾，可我瞧着……总觉得……”
总觉得，沈唯卿身上少商贾铜臭之气，偶有几次，竟让她觉得多了几分王孙贵胄习气。
她在京城待得最久，对朝堂势力了如指掌，那些个王孙公子，闺阁小姐多有结交，名门贵族习气，多多少少能观察得出。
她思及此，皱了皱眉，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
即便能翻了天，他也不过是个瘸子。
白裳疑惑瞧她，问：“总觉得不妥？不过沈军师出身商贾，学富五车也未尝不可，再者，能助上九姐一助，我瞧着不讨厌。”
燕泷回过神，笑道：“希望吧。”
*
燕纯雷厉风行，又仗着战功赫赫，气势汹汹踏进了李府，户部尚书一个文弱书生，虽老当益壮，哪里抵挡得住燕纯口口声声指责李程煜诸多罪责。
抵不过活阎王，那李程煜苦恼之余，最后将生辰帖退还，这婚约一闹，便毁了。
三日匆匆，燕盏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瞅着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的燕纯，拿着藤条愣是没下手抽，掀了袍子往内院去了。
燕泷做东践行，又听闻今日城中河畔有烟火，便专程选了善做鲈鱼的神仙居，神仙居坐落于贯穿郢都的临尧河河畔之上，水上亭台楼阁甚多，河风习习，隐约能嗅到鱼腥味。
“这一杯敬九姐，祝九姐早日得胜归来！”燕泷执着酒杯冲燕纯道。
当离愁别绪成了家常便饭，提心吊胆日复一日，便唯有期待久别重逢。
前路漫漫，她未曾见过战场上的血腥，可也知晓长剑入骨，生死恐惧时有，可这似乎便成乐燕纯唯一的归宿。
白裳举着酒杯，“希望九姐早日归来。”
战场，是什么样的呢？
她脑子里隐隐闪过隐隐约约画面，可又瞧不真切。
“那九姐便谢你吉言！”燕纯仰头，豪爽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盈盈水眸眼波流转，提起酒壶勾唇望了沈唯卿一眼，“沈军师，明日随九姐出征，还望沈军师多多照应九姐才是。”
沈唯卿从坐在此地便神色淡淡，不时轻啜几口酒液，闻言执起酒杯淡笑：“若说照应，该是多谢燕将军这两年来照应沈某。”
燕泷为沈唯卿添酒，眸底闪过几丝狡黠道：“沈军师过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若非军师智计百出，大寒入侵，恐怕九姐又是一番苦战。”
虽沈唯卿身上重重疑点，可委实是燕纯手下最优秀的智囊，破敌不少，否则也不会被陛下召回京中觐见，封赏更是不少。
可惜，沈唯卿不良于行，否则得是多少名门贵族心中的乘龙快婿。
“过奖。”沈唯卿神色淡淡。
燕泷却不放过，“不过，我将九姐好生生的交给沈军师，沈军师可得还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姐姐，否则……”
她话里有话，美目流转恰似烟波浩渺，瞥向沈唯卿时又泛着冷光，唇角似笑非笑。
沈唯卿与她四目相对，瞧见她眼底流露出的冷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并不言语。
“十四，你今日怎的话这般多，吃菜吃菜。”燕纯隐隐察觉不妥，连忙将燕泷拉入座，给她夹了菜，转头冲沈唯卿道：“唯卿，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太紧张了些，我这些不懂事儿的妹妹，你多体谅着些。”
沈唯卿抿了抿唇，轻轻啜了口酒，瞥了一眼燕泷，淡淡“嗯”了一声，“十四姑娘性情中人，沈某十分欣赏。”
白裳吃了口鱼，瞧着燕纯，又看看沈唯卿，瞅见燕泷脸上似笑非笑，夹了块鸡腿给燕泷道：“十四姐，你也多体谅体谅。”
燕泷瞥了一眼鸡腿，瞅了白裳一眼，淡淡道：“我减肥，吃素。”
白裳默默的将鸡腿夹回自己碗里：“……”
难道只有她觉得，她们这位貌美的十四姐，有时候笑起来，瘆得慌。
“我先出去一会儿……”沈唯卿抿了抿唇，冲几人微微颔首，抬眸瞧了燕纯片刻，方才挪动轮椅离开水榭。
“砰——”
“砰——”
楼阁外咋然响起声音，转过头便见烟火猝然一绽，碎裂成点点花朵，灿烂至极。
“砰——”
繁星之下，烟花不断窜上天空，炸裂了这一方黑暗，点燃了天空，轰然声在江上闷哼。
“真漂亮。”燕纯瞧着喜欢，站起身来，饮了杯中酒，昂着头，暗暗笑了起来，骤然有一种繁华盛世之感。
在边关，鲜少见这般场景，多是风沙漫天，沙场上将军百战死，这繁华乃是无数战士躯体换来的。
不比郢都的夜夜笙歌，边境之地，大多苍凉。
燕泷勾住她肩膀，头搁在她肩膀，笑：“若喜欢，下次便别走了，留下吧。”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快走！走水了！神仙居走水！”
“快跑啊！”
外面脚步声慌乱，声音更是慌张，白裳转头便见走廊上已有不少人往外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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