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困住山鬼们五百年的确实是有常困阵，却也不全是有常困阵。
困阵隔绝术法，但无法隔绝身体。
紧挨着困阵的坚固人造材料不隔绝术法，但隔绝一切实体。
想打破初代修行者们建造的“壳子”，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用大威力的法术轰击，这还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但“壳子”内部还有困阵，这唯一可行的法子也行不通了。
因为困阵的位置就在壳层内部，如果用术法轰击，只能打碎内表面的发光法器，再之后术法就会被困阵消除掉……
丝毫影响不到坚固材料层！
纵使修行者们利用尽山体空腔内部的所有资源，也找不出一样东西能在坚固材料层上留下肉眼可见的划痕，更别提能找到可以有效破坏它的东西了。
正如阵法的唯一端口设置在外面一样，坚固材料层几乎无法从内部破坏。
唯一破坏它的法子，就是破坏困阵……
阵法外围有一处充能结构，因为作用地点不处于困阵层，所以充能效果不会被困阵消除。
坚固材料层本来就不是一体的，而是被拼接而成，充能阵法顶起了一块壳层材料，使其形成了一个“锁扣”。
随着有常困阵的结构被扰乱，充能阵法也被随之破坏，被顶起的壳层材料下落，“锁扣”自动打开。
最终导致壳层顶部材料脱落碎裂！
这一复杂的过程落在周缘直眼中，就是庙下传来震动与响声，然后庙里坍塌出一个大洞。
坚固材料层是一个壳子，有常困阵保证这个壳子无法被打破，就此困住山鬼们五百年。
一朝阵破“壳”碎，仰望天空的人们终于得见“天光”。
虽然他们看到的只是神藏山小庙的房顶。
对山鬼们来说，云鹤真人与周缘直就是他们心中的救主。
他们热切地关注“壳外”的景色，向周缘直和云鹤询问外界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急着飞出去。
没错，他们现在可以飞出去了！
用飞行术法一路向上，保持不减速，冲出困阵层后就可以继续施展术法飞行。
冲破困阵层时术法会失效，但惯性依然存在。
在这就不得不说一句，不同的理论体系中对于某些名词的解释有相当大的差异。
按照九劫散人的观点，世间万物皆法器。不只包括普通修士眼中的法器，还包括人体、草木乃至一尘一沙，所有拥有实体的东西在九劫散人眼中本质上是相通的。
但依照金身尊者的理论，能控制“金性”运动状态的物品才叫法器，修行者可以控制金性，但修行者不是法器，或者说修行者的实体不是法器。
修行者的施法的“动作”与“念头”才是法器！
在金身尊者的定义里，不是所有有实体的东西都是法器，因为凡物的构造与金性并无关联。
反过来说，法器也不一定拥有实体。
修行者能控制金性，与修行者的躯体结构无关。踏入修行路这件事不会改变人的身体构造。
或者说人的身体结构只提供“改变金性运动状态”这一功能的物质基础，但金性并不是修行者身躯的组成部分，即使失去金性，人也不会死。
所有触碰到困阵层的金性，都会瞬间转化为“绝对惰性”状态，困阵层内外金性不流通，也没有信息交流。修行者往上飞，金性留在里面，但身体能出去，而且身体能够无恙。
其实这样来看，困阵层的厚度假如能增大至宏观尺度，在困阵层内部，才是“金性衰减”现象最严重的地方。
因为金性处于“绝对惰性”！即便超限者也无法施展术法。
但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有常困阵的厚度根本不可能达到宏观尺度，它只是一层“膜”，越过它，就是真正的天地。
越过它，山鬼们就能迎来他们所追逐的，自由！
可是除了向外界投去打量的目光之外，没有一个人做出更大胆的举动。
他们就只是看着，无数人调动起术法又瞬间将其驱散。
归乡的游子近乡情怯，和山鬼们面对自由举步不前，两者之间其实是共通的。
而且山主还在和来自外界的两个人谈话。
其实山主的地位虽高，但山鬼们做什么也用不着非得经过他的同意。
终究还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当自由真正到来，这些从未接触过自由的追逐者们反倒乱了阵脚。
云鹤真人不会在意这些，他知道自己眼前这个秃顶、赤足、身裹破布的男人，才是这里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那个人。
从六代山主那里，云鹤真人了解了槐方国当年抗击天地剧变的前因后果。
槐方国的底子比胥坤强太多，数量庞大的修行者集团集体对抗天地变化，倒也真的争取了不少时间，让槐方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保持着危险的平衡。
恰逢初代山主悟出有常金身，而且经过各方势力理智的判断，有常之法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槐方社会在修行者还能撑得住的几年时间里积极进行社会改革，以雷霆手段变更生产结构，终于实现了社会运转的“脱修行化”。
再然后，所有传承都遣派出一脉人躲进有常困阵，另一部分修行者在外面想别的法子，继续施行积极对抗路线。
显而易见的是，外面的人失败了。
所有的故事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云鹤真人不止问对方问题，也回答了很多对方的疑问。
六代山主因此得以了解外面的状况，而在云鹤在回答完他的所有问题之后，还递给了他一枚记录了信息的玉简。
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
山体空腔内的修行者们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那种近乎矫情的心绪并没有困扰他们多长时间，终究还是有人开始想要踏出通往自由的第一步。
有人纵身而起，飞过重重平台，向着上方的洞口笔直冲去。
那是有常金身门的一名修行者。
五百年的时间过去，虽然各个传承的形式依然还存在，但早已不分彼此。
有常金身门的修士与西渊神道的修士可以亲如兄弟，不同传承的修士甚至会共享彼此的知识。
嘭地一声响！
修士通过困阵层不会发出声音，他当然也不会笨到撞在庙顶上。
但那人确实撞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第六代山主忽然离开原地，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他挡在想出去的那名修士的上方。
那名修士的头颅撞上他的手掌。
六代山主把握着劲道，自然不会让对方受伤，他俯视着下面的修士们，也看到了被他阻挡的那人投来的不解的目光。
六代山主发出一声叹息。
“所有人，不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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