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门口，向着屋内打量一二。
周缘直也不打搅他，只是笑道：“要是看见了，保准第一时间跑去告诉您，还等着领谭老爷的赏呢。”
“就知道赏钱。”汉子嗤笑一声，“放心，只要看见我家小姐的行踪，报给我们，肯定跑不了你的好处。别说是赏钱，你要宅子要地乃至求个官身都能给你。”
“是，是……”周缘直略显谄媚地笑着。
他又巡视一番，点点头，退出了周缘直的房间。
过了一段时间，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想必是谭府的人已经都搜查完，离开了客栈。
周缘直又等了一会，出去转悠了一圈，确保他们的人确实已经走光，这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少年打开柜门，拍了拍散落在包裹外面的衣服堆。
“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衣服堆中一阵蠕动，小丫头在里面露出了头。
幸好她年龄不大，体型娇小，蹲下来能缩成小小一团，周缘直把自己行囊里面的东西全都抖落出来，遮在她身上，就能把她的身子全盖住。
这丫头走出立柜，还不忘把周缘直散乱的衣物整理一番，把所有东西都工工整整地放回少年的行囊里，这才乖巧地又给他行了个礼。
“多谢恩公。”
之前谭府的人搜街，让她无路可逃，只能跟着周缘直进了客栈。周缘直本还想装作不知道，却不料这小女孩自己点明了身份，请求相助。
少年本来不愿主动招惹是非，但既然她已经找上门来，这份因果就没有必要再强行断掉。
这种行事方式是他跟云鹤真人学的，而在学过诸多修行理论后，他能看出其中有些“因果论”的影子。
虽然云鹤反对所有的修行理论，认为他所谓的“权限”才是修行的真相，但想必云鹤真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秉承“权限”之说。
也许真人从前曾信服过“因果论”，以至于形成了习惯，行事之间一直都很在意因果。
提出“因果论”的那位青玉仙人曾在青玉山中开辟仙门，号曰“缥缈仙宗”，云鹤与他相遇就在青玉山脉范围，想必云鹤真人就是缥缈仙宗的门人。
周缘直学过的修行理论太多太杂，又受到云鹤“权限”之说的影响，自然不信“因果论”，但同样也是因为受到云鹤的影响，他并不介意按照因果之说行事。
小女孩主动找上他，结下了因，他帮女孩暂时摆脱谭府众人的搜查，便算是补全了果。
不主动结下因果，但既然已有因果，便不必刻意断掉。
所以他并没有赶女孩走，而且这小姑娘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在解决完他心中的疑问前，想走也走不了。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还记得吗？”周缘直坐在凳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向她问道。
女孩站在他面前，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自然记得，却不知恩公想问什么？”
“叫什么名字？”
“郭思嫣。”
嗯？她不该姓谭么？周缘直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个。
但他还是先问了别的问题。
“你是何时知晓我认出了你？”
“跟在恩公身后进客栈时已有猜测，但还是恩公让我进来的时候才确定的。”
……
“大哥哥！”女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少年回头，看到这妮子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微微一笑，问道：“进来么？”
……
周缘直想起当时的情景。
“所以你当时只是试探，也是在赌，若我没认出你来，或者不想帮你，你就会用别的理由蒙混过关？”
“是。”女孩其实只答了一半，还有一半心里话没说出来。
若是少年不肯帮她，那客栈里也待不下去，她还得另想办法脱身……
她已经盘算好了利用周缘直脱身的办法，只不过他同意了帮她，所以这办法没用上。
周缘直继续询问：“你又是怎么猜出我有可能认出你的？”
“恩公练过武功，而且还是高手。”
“嗯？”周缘直皱起了眉，“不错。”
见他皱眉，小姑娘有些害怕，连忙解释道：“父亲当年也是武林中人，所以嫣儿还算得上有些见识，望恩公莫怪。”
她这句“有些见识”，说起来轻巧，但周缘直知道，这女孩不简单。
能看出周缘直身负绝技，又岂是“有些见识”这么简单？
当初他曾遇上过名叫“安阳安嗣”的两名护卫，他们两个都是好手，寻常江湖汉子十几个加起来也不是他们其中之一的对手。
可即便是他们，也没看出周缘直的深浅。
以周缘直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小姑娘从未练过内功，却能单凭见识看出周缘直身怀绝技……只能说明她的见识太不一般。
“你的父亲？”
“家父单名一个‘延’字，当年在江湖上略有些薄名。”
说这话时，小姑娘挺起胸脯，神情上满是得意，看来所谓的“略有薄名”是谦虚之语，她父亲当年的名号应该蛮响亮的。
可惜……周缘直确实没听说过。
名气再大，也不可能从南蔡的江湖传到大虞去……
少年只是淡定地继续问道：“你不是谭府的小姐？”
谁知周缘直话音刚落，女孩就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瞪圆了眼睛反问：“恩公莫非没想到？”
“想到什么？”
“我自然不是谭府老爷的千金，我哪有那个命。”女孩的语气有些酸，还略带些嘲讽之意，“是谭家人把我买去，去换他们的少爷。”
周缘直不语，思量女孩话中的含义。
……
……
还有些孩子即便没被选中，却会得到“评价”。
而得到“评价”的孩子往往会在之后的一两次“献童”中一去不回。
……
除了这笔“买命钱”，还有“一童抵一童”的说法。
若一对夫妻已经献上一个孩子，若另一个孩子也被选中，可以不被带走。
……
……
原来如此！周缘直心中了然。
他刚刚打探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献童令”还有这个漏洞可以钻。
或者说……这种做法本来就是常态。
只不过周缘直没想到罢了。
名为郭思嫣的女孩本来与谭府无关，但她或许在之前的一次“献童”中得到了评价。
而这次，谭府的少爷也要面临“献童”。
于是谭府便花钱买来了这个女孩，得到过评价的她，这次有很大可能被直接选中。
只要她被选中带走，那么即便谭府少爷也被选中，也可以选择留下。
因为谭家已经出了一个孩子，由于“一童抵一童”，就能用她去抵谭家的亲子！
就算谭府少爷没被选中，谭家也可以把这次机会留着，等到以后有了其他孩子面临“献童”时再用。
而谭家唯一付出的，是一笔比“买命钱”更多些的银两。
显然，以谭家的富贵与权势，根本不在乎钱财！
以不在意的钱财，换自家子嗣无恙，好划算的一笔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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